第一回 南程歷久名耀荣昌 滃灵秽废鬼魅阴嬈(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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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娘子扶起倒地少年,替他拍下脏土,温暖双手轻轻涂抹少年脸上和着脏泥的泪。见他俩身着粗布衣服,破洞裤子,陈旧草鞋,妖娘子心酸自语道:「名匠艺湛手巧,能将顽石成璞玉,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心肠未免太狠了。」
  这姐弟二人,高个子唤作莫忆卿,年方十六,矮个子唤作莫忆明,年方十五,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大哥,唤作莫荻。莫荻走路微跛,粗布遮面,露着一双明眸,平日不与人多说话,遮遮掩掩。莫忆明聪明伶俐,跟一家不入流的武人师父学点拳脚功夫,因大哥脾气暴戾,管教甚严,打起他来毫不留情,心生憎恨,逐与大哥疏远,与二姐相依为命。莫忆卿最是与眾不同,从小与莫忆明不分彼此长大,十六岁依然男装打扮,不喜簪裙,独爱冠袍,举手投足,一股男子气概。他嗜好武功,但县城内外武术世家均立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只得令三弟偷授。
  妖娘子执意送二人回家。他们穿过两条窄巷,茂盛高大榆树下的石墙便是莫宅。姐弟推门,妖娘子入正堂寻条竹凳落坐,低头见桌子上附了一层土,仿佛许久没有擦过,起身到灶房找出一块布洇湿,走回正堂擦洗桌椅。收拾很久,不见莫荻归家,嘱咐少年几句,匆匆离开。
  转天清晨,姐弟当院玩耍,听到门外人声嘈杂,好奇城中有何大事。三牛带着兄弟二牛五牛邋邋遢遢往外走,唤莫忆明道:「快去北门看顺南王。」
  姐弟叫上邻家傻妞,出门朝北飞奔。上了南街,往城中走,闻得城鐘楼那边人声鼎沸,走近一看,肩贴肩脚叠脚,人群熙熙攘攘,正等待观赏顺南王出城的盛状。
  顺南王乃路氏一门。南程初立,路世昌平南有功,授勋封赏,子孙袭顺南将军二品勋爵,民间称作顺南王。顺南王路岌,字高境,路世昌十六代孙。其父顺南仁义将军路震羽去世后,路岌受封顺南威武将军。路岌神龙见首不见尾,据守南程县十几年,民间不识他的模样,关于他的流言传遍街头巷尾,有说他痴迷异教武学,练功不要命走火入魔,有说他劳心费神想摆脱朝廷束缚,欲在东南称霸。他收养异国公主作义女,今日一同出城到寺岱烧香。为一睹顺南王和异国公主的容貌,人潮如逛庙会一样,将顺南将军府至北门的街道堵个水洩不通。姐弟傻妞个子矮小,在人群背后张望,寻个空处往人堆里鑽。
  远处锣声响起,呼啦啦一队士兵在街上威风凛凛小跑,停在长街各个角落,手擎长枪拦截眾人。三人挤进蠕动喧闹的人群,被士兵推出,满眼长衫布鞋,急得不行。莫忆明望见旁边酒家二楼站着许多看客,灵机一动,喊上姐与傻妞,挪出人群,跨进酒楼,绕过正在吃饭的散客,踩着支呀作响的木头台阶登上二楼,见到正有不少人倚着栏桿,向下张望。
  店伙看到三个叫花子跑进来,喝一声没止住,便尾随他们上楼。三人兴奋吵闹,咚咚往朝栏桿跑,挑刺的顾客见状,搁了酒碗,起身躲离。
  店伙火冒三丈,呵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叫花子,快出去。」
  三人见店伙指着他们,儼然收声。莫忆卿指着手扶栏桿朝下观望的儒衣雅士,辩解也是来看顺南王出城的。
  店伙怕泼皮坏了生意,斥责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能随便进吗?走走走,别毁了这里买卖。」
  有人大喊一声「来了」,看客探脖张望。顺南王车马队伍映入人们眼帘,敲锣打鐘的在前面开路,步伐整齐神情肃穆的官兵紧随其后,马车官轿,恢弘庄严,慢吞吞蠕动,轿帘随着车的颠簸海浪般波荡起伏,隐约有人坐在其中。
  店伙惦脚看了一会,拦住低头往人堆里挤的三人,执意将他们撵走。三人不依,靠紧栏桿。店伙发怒,走上前扯傻妞胳膊。谁知他一拉,傻妞发出衡刺双耳的呼叫,引得眾人注目抱怨。姐弟拉着傻妞的另一只胳膊往回扯,誓不松手。傻妞被两边拔得生疼,哭闹不止。店伙怕顾客说他欺负孩子,甩手叹气道:「罢了罢了,随你们了,孽障。」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高兴喊道:「碰上小混混不用为难,我来替伙计收拾。」
  莫忆明听这声音熟悉得很,一回头发现大事不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以欺人为乐的李家兄弟。原来李彪李煞在二楼等待顺南王,见到店伙与莫家姐弟拉扯,想起早先在破庙门前打斗并未尽兴,二人送上门来,乃天赐良机。店伙看见是李家少爷,不敢说什么,悄悄闪到一旁。
  李彪用手扒拉开人群,伸出虎爪钳住莫忆明,李煞擒住莫忆卿,将二人推搡撅压在栏桿上。李氏二子身材硕大,衣着考究,腰悬宝刀,明显是练武的富贵人家,眾人见状,虽怒不言。
  李彪回头对店伙说:「跟这等野猫野狗还需废话,赶他们走还不简单!」松了手,使出吃奶的力气,飞起一脚将莫忆明踢出栏桿。
  莫忆卿见三弟中招,心急如焚,在李煞手中挣扎,傻妞则哇一声放开嗓门大声哭嚎。莫忆明学过功夫,身体灵活,往人群中摔去,奋力一扭,不知道踩了谁的头,碰了谁的肩,啊一声向街中间歪了过去,摔倒在马车前。这马瞥见黑影乍现,受惊蹶起,前蹄乱蹬,士兵飞身上前,将马按住,未惹出大祸。前行队伍散乱,官兵止住脚,打探情况。
  守卫马车的士兵惊醒,怕顺南王怪罪,围住莫忆明,七嘴八舌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要行刺不成」。莫忆明见他们个个端着长枪,远处站立几个身披鎧甲,腰别宝剑的威武大将,自知得罪官家,顾不得肚上李彪那一脚还时时作痛,歪扭站起欲溜。
  「你还敢跑,」几个士兵伸出手混打莫忆明肩背。这下不比李彪一脚轻多少,莫忆明背后刺痛,喊出了声,瘫软在地。
  正待这时,楼顶上一个黑影忽闪而下,左縈右拂,三拳两脚将士兵打散。兵将高喊出了刺客,纷纷亮出兵器,蜂拥而至,朝来人冲杀。黑影抓起莫忆明的手臂要带他走。莫忆明定睛一看,此人鼻眼轮廓朦胧,隐约露出两只春日柳叶一样生机炯然的眼,围在他嘴上的布再熟悉不过。他瞪大双眼,紧张兴奋道:「大哥」。
  士兵持枪挺来,莫荻急转,将莫忆明别在身后,身子斜侧,左臂挟住长枪前端。枪桿子在臂中颤动片刻,咔嚓一下截作两段。那兵手里只有半截枪桿子,不由惊呆,接连后退。其他人见来人功夫干净洒脱,皆被唬住,不愿上前。
  见势不妙,一人从马车后面的白马上飞跃而起,直奔莫荻而去。此人名叫王沅奉,乃手握顺南军政大权的统领左将,武功高强,有万夫莫敌之勇。莫荻抓来旁边一个吓呆小兵,蹬踏弯弓的脊背飞身迎上与王沅奉交手,空中几下拳脚未分胜负。
  落地僵持之中,王沅奉虚眼打量莫荻,手默默移到佩剑剑柄,上下踌躇,离开剑柄,内力不发,赤手朝莫荻一通混打。莫荻不慌不忙,细数对手招数,拆来应对。
  认识莫家的人以为莫荻是个行为古怪的跛子,平时多有鄙视,不愿与之来往,没料想他竟有这等高深功夫,顿时高看一眼。李氏兄弟认出莫荻,瞪大眼睛看结果究竟如何。莫忆卿奋力挣扎,脱开李煞的纠缠,拉着眼泪未干的傻妞跳跃下楼,朝莫忆明狂奔。
  顺南王端骑一匹枣红骏马作壁上观,心中估摸着,左将功夫在军中数一数二,他能出手,自然不会耽误大事。不料又见二人天上地下,打得难解难分。王沅奉内力不稳,在空中的几下犹犹豫豫,顺南王怒发冲冠,从马上跳起,腾空飞跃轿顶,杀气腾腾,向那微跛的人冲去。
  莫荻听闻声响,抬头一看,散着刺眼金光的锦缎綾罗呼啸而来。顺南王内力不凡,气势正胜,莫荻接了他两记重拳,后腿五步站定,仔细端详。顺南王头戴玉冠,肩披血红方巾,脚蹬蟒皮高靴,一身金丝银线精致缝合的衣服,尽显贵族之气。后面跟来两名大将,手持利剑,银色鳞片轻鎧闪闪发光。
  莫荻心生慌乱,抚了抚遮脸布。顺南王拾到机会,大喝一声,粗壮的身体悬于半空,横飞到莫荻身前。莫荻顿了一下,毫无招架之功,任由对手一脚踢中胸口,遮脸布震颤掉落。他躺在街上,压出一个浅坑,按胸喘气,喉咙含腥,咒骂对手狠毒。
  看客想知道这怪人的相貌,兴致勃勃上前围观。一见莫荻的脸,如同见了鬼一样。那张仿佛被烙铁烙过的脸上布满紫黑坑洼,褶皱死皮掛在深陷的眼窝周围。鼻梁歪斜,腮肉外翻,漏坑脸颊里的骨头半隐半露。这相貌吓得人群双目圆瞪,呼声四起。莫荻明白大事不妙,转身将脸捂住。莫忆明自知闯祸连累大哥,悔恨不已,跑去救助,清楚看到大哥的丑陋相貌。莫忆卿找到遮脸布,塞到莫荻手中。
  顺南王与诸多官兵见状,摇头唏嘘。王沅奉对顺南王道:「此人为了救刚才捣乱的小子才对僕出手,不能与他一般见识。爷今日有大事,不可在此地久留,早走为妙。」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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