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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人有时候也真是挺贱,阿宣默默吐槽,越是得不到,越是想拥有。
  “没过多久,阿浩和阿龙全票当选了风纪委员,两人分别管男生和女生的卫生纪律,有段时间学校风纪抓得很严,男生留长发女生戴耳环衣着不整齐之类的都要被抓到班级门口罚站。那时候每天的早晨,我远远地就能看见阿浩站在班级门口,一个个检查男生的仪容仪表,我站在队伍里看他,心想怎么有这样的人,好像对谁都能没心没肺地笑。很多时候他会隔着队伍看见我站在后边,很大声地问我有没有吃早餐,旁边有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哄笑,我面上生气,故意不搭理他,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波动。”
  “有一天我来得迟了,几乎是最后踩着线赶到班上,我夏装校服领口的扣子掉了两颗,果不然被阿浩一把拽住,笑眯眯地说好学生也衣冠不整啊。我自知理亏,板着脸一副准备受罚的样子,阿浩却没有把我抓到门口罚站,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放到我手里让我穿在外边。我拿着那件外套像拿了个烫手山芋,立刻就想丢回他手里,阿浩自然不接,态度强硬地把我塞进外套里,说校长一会还要来巡视,好学生不想被抓典型就乖乖听话。”
  “那个早上我如坐针毡,我本来是个有洁癖的人,却意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然而这种不合常理的自然,却让我十分无措和慌张。当人一旦对某些事物有了破除以往常规的接受度,就意味着心理防线的动摇,它似乎在犹豫地放开一个小口,等待某人的进来。”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的恐慌却愈发浓烈,让我不知所措,我只好选择逃避,尽量地躲着阿浩。没过多久,一场流感来势汹汹,还好学校里封闭管理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我没当回事,周末照常回家。没想到周日返校的时候,就看见一帮学生围在宿舍楼底下,周围拉了一圈警戒线,宿舍门口竟然停着一辆120,几个穿着严密防护服的学生被同样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带上了车,在学生们惊慌的讨论声里,救护车呼啸而去。从周围学生的讨论里我知道了是有几个学生中了流感,被医院拉走了,又叽叽喳喳地说这流感凶险,死亡率还在上升。我心里莫名变得很慌,想赶紧回到宿舍里,却被医护人员一把拦住,说要消毒后才能进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这心慌从何而来,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乱走,忽然见到阿龙正拿着一迭资料,面色焦急地往教室方向去,问了她我才知道,班上三个男生被确诊流感已经被医院带走了,其中一个就是阿浩。”
  “因为流感突然降临在我们班,一时间人心惶惶,我们被临时通知放假一个周。我脚下像踩了棉花,木然地跟着大家一起收拾书本回到宿舍里,我脱力一般倒在床上,那种恐惧一下子扩散到全身,我既为阿浩的病情担忧,更为我这份不合时宜的揪心而慌乱。他分明是个让我我讨厌的同学,他爱和男生臭乎乎地打球,爱和女生暧昧多情地勾勾搭搭,这样的人我明明要远远躲开,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却成了牵动我情绪的把手。”
  “在宿舍待了两三天,大家都闷得憋不住,都溜出去图书馆和体育馆玩去了,我自觉无趣,索性到班上写文章。班上只有个女生,我知道她是阿浩的绯闻女友之一,她与我并不熟悉,但见了我来却还是主动过来找我搭话,想来是心里难受。我看她脸色很差,似乎是哭过了,眼睛还是肿的,那个清秀文弱的女生递给我一本笔记示意我翻开,我不明所以,翻看的一瞬间却是惊呆了,里面写满了‘拜托让阿浩好起来吧’,密密麻麻写了一整本。”
  “我在心里骂他,是个勾魂索名的冤家,惹得女孩子这样为他伤心流泪,牵肠挂肚。可最后,我却也像她一样,跑到楼顶写了一张纸条,折成纸飞机远远地投掷出去,我写的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没有写名,没有落款。只有那个夜晚的教室楼顶和晚风帮我记得,那一刻不管不顾做的傻事。”
  “一个多星期过去,阿浩终于病愈回来上课,大家见到几个同学都平平安安回来都开心地挨个去拥抱他们,我坐在座位上假装认真写作业头也不抬,心里边却终于松了口气,悬着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阿浩和大家嘻嘻哈哈聊了一轮,大课间的时候才摸到我这来,往我抽屉里塞了个大苹果和一盒草莓,一副讨夸的样子。我满肚子话想问他,想问问他治疗是不是很辛苦,现在难不难受,结果好半天憋出一句你哪来的苹果,他贼溜溜地笑,说是护士姐姐送的。我不要,谁要别人给他送的水果呀。他偏让我拿着,说他的就是我的,分什么彼此。”
  “这种话有点太亲密,我想我们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可神使鬼差,我竟还是收下了。他得意地笑,神秘兮兮凑过来说要告诉我个重要事。原来是要重新分宿舍了,他和阿龙正在拟定各宿舍名单,我拿不准他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从公告栏里看到宿舍分配名单,我俩的名字赫然列在一起,是一间宿舍的上下铺。就这样,在他的‘暗箱操作’下,我们成为了舍友。”
  “阿浩没脸没皮的粘人功力一绝,我要去图书馆,他跟着去看漫画,我周末回家,他跟着去蹭饭,我放假待在宿舍,他就拉着我用MP4看电影。我从前真的很烦他,没想过我们还能有一天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床上玩游戏。冬天的时候学校严管宿舍纪律,十一点熄灯,阿浩还要上下楼巡查半个多小时,忙前忙后结束了回来,都接近十二点了,他蹑手蹑脚偷摸着进来关上门,也不肯回床上,直接窝进我床上来,美其名曰生怕爬上铺那老化的楼梯架子吱吱嘎嘎把舍友都吵醒,干脆赖在我床上搭窝,我有时半夜醒来,发现他搂着我睡得很熟,皮肤相触的热度让我头晕目眩,这显然是超过普通好友的肢体接触,我心里不可抑制地发慌,却又危险地感到一种异样的甜蜜。一整个冬天的晚上,我们心照不宣地睡在同一张床和同一张被子里,白天还都是各睡各的,晚上他巡夜回来,就躲进我的被子,带着冬夜晚风的冷气环抱住我,周围的舍友睡得天塌不惊,我们好像在夜色的庇护下,明目张胆地偷情。”
  “有一天他回来得很晚,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他身上很凉,我闻到一股烟味,我正要问他是不是在走廊躲着抽了烟,他却一把拉过被子把我们俩都严严实实罩进被子里,他毫无预兆地亲了我,虽然那段时间我们心照不宣地暧昧相处,但他的举动无疑是越过那个模糊的边界了,我紧张得瞬间清醒,却舍不得放开他,我们青涩又慌乱地接吻,毫无技巧经验,我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惊醒舍友,几乎牢牢抱紧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身上很凉,手心却很温热,他把我因紧张而攥住的手指打开,把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和我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我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只能容下我们两个人。”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是情人节,他送了我一条项链,两个莫比乌斯环扣在一起,缠缠绕绕,不可分割。我以为那就是一种天长地久的甜蜜承诺了。”
  “很快我们就上床了,或许是男生和男生之间不需要顾忌太多麻烦,周末我们心照不宣地留在学校,我甚至一本正经地和我爸妈说要留校复习,实际上晚修上完后我们就溜出去开房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么开放的人,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谁会想到一个乖学生会在周末不回家,和男朋友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里鬼混。其实我也害怕,但情感的浪潮能摧毁所有理智的防线,过后我不知所措地感到不安,甚至想要掉眼泪,他很温柔地抱着我,手掌在我面前摊开,他说不要害怕,以后都交给我。我犹豫许久,终于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被他牢牢握紧,我不是冲动的人,却愿意孤注一掷赌一次。”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的我们之间出现细微的裂痕,并且裂痕在不断扩大。他好像被浇了一兜冷水的焰火,热烈的情绪褪去,变得冷漠,我觉得阿浩很多时候甚至是故意的,故意忽略我怪异的情绪,不愿意去照顾那些敏感细腻,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愿意哄我了,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刁钻灰冷,也更加计较。我想起他生病在教室里为他默默写满整本祈愿的女生,即便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付出的女孩子,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可悲可怜。没想到时过境迁,那种可悲竟然落到了我的身上来,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按照我原本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和他有太多牵连,是他纠纠缠缠,可是到头来他却又要先走,我像个可笑的傻子,在不安的拉扯里自我消耗,甚至要被冠上矫情的名头。”
  “毕业后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我十天半月也没见到他人,阿浩似乎忙着什么计划,后来才告诉我,他准备到大陆去做生意,这里太小,没有大展身手的空间。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计划,我很想问问他我要怎么办,他野心勃勃计划未来的时候,有没有把我放进他的计划里。后来他果然还是要走,我问他为什么不问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他却说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吃苦和做买卖,一副好好长辈的样子劝我老老实实当老师。”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质问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看起来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只说了句过去已然是过去,他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我后来才明白,他根本没想过跟我来真的,那些年少无知的日子过去,他照样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他但凡对我有些不自在的愧疚,我还能好受一些,偏偏他丝毫不在意,和我还是好朋友的样子,大大咧咧说等他去打拼出一番事业,我要是愿意就跟着他一起赚大钱,有钱兄弟一起赚。
  真可笑,谁稀罕他的钱,谁要和他称兄道弟。后来他很快就离开了这里,我想着大陆哪里那么好混,他吃了苦头,撞了南墙,还是要回这里来。那时候大家刚毕业,一个个都是卷起袖子干的后生,开店的开店创业的创业,我一时间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没想到阿浩的消息来得那么快,老谢喜上眉梢地拿着儿子寄来的信,招呼街坊邻居一起来读,信里夹了许多张照片,拍的是大陆的山山水水、平房绿瓦,大家都没去过大陆,争抢着要看个新奇,我对照片没什么兴趣,只想看看阿浩写的信,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旁边忽然就有人惊呼,老谢你儿子出息了,那么快找到女朋友了,老谢又惊又喜,接过来一看,在一堆风景照里唯独混入一张双人合照,阿浩搂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两人穿着都有些土气,但脸上笑意却熠熠生辉。我几乎想不起来当时我的反应,我脚下好像踩着棉花,转身就往家里走,身后的人还在大声说笑议论着,我耳朵嗡嗡,好像只能听见自己悬着的心,在那一刻轰然坠地,他终于还是丢下我了,他不要我了,我在平静中感到铺天盖地的绝望。”
  “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正如我们莫名其妙的开始一样。我不再想留在十四街,熟悉的同学朋友和景物都会让我想起这段所谓的过往,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离开了这里,去了岛上最南边的小镇教书,那里并不富裕,文化气息很淡,孩子们也算不上聪明,不是我理想落脚的地方。但是在这里清净,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决心要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我尝试开始新的恋情,试着和女生交往,甚至也找过别的男生,可最后都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我无数次在心里痛骂他,憎恨他,诅咒他,他出现在我人生里太早了,离开的也太早了,他轻飘飘的一次来去,或许在他人生里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落笔,却给我人生造成了太大的影响,甚至断送了我之后好好生活恋爱的可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等到他的来信,却等到了他的请帖。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决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也算是为那段荒唐的往事画一个结尾,从今往后,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
  阿杰的语气到后来已经带着哽咽,阿宣没有去看他的脸,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只是她想,像阿杰这样好面子的人,怕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流泪。
  阿宣的心跟着海浪一般沉沉浮浮,原来数十年间故事,也就在这样浪里来浪去的片刻说完了,尽管当事人说出“从今往后,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这样的话,她也清楚知道,这么多年的心结不可能就此解开,也许在未来无数个午夜梦回,他仍旧会为此抱恨,也或许,时过经年,他能坦然与过去和解,迎接新生。
  阿宣不知如何开口,本质上她和阿浩也相似,都是追求一时的快乐,而后又很快厌倦,去追寻下一个目标,她和情人炮友们似乎都秉承着一样的意愿,在一起时尽情享乐,结束了也很快抽身,不做纠缠。
  一个太薄情,一个太重情,结局只能是悲剧。一个风流的浪子是不甘心就此降落的,他有野心,也太多情,热情燃尽过后,他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你也不要过于伤怀,至少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他不是取向为男的同性恋,他本质喜欢各种各样的女生,可他只有过你一个男人,你也是他人生里某段独一无二的角色,在所有他真心爱过或撩拨过的人里,你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唯一”,阿宣并不怀疑阿浩曾经对阿杰的真心,她太明白,他们这类人,绝不会、也不屑于花费心思在不在乎的人身上,她十分肯定,阿浩也一样爱过阿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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