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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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得师父器重是好事,但苦也是真苦的。杨清菡打起人来下手又不留情。这打人也不是乱打,里头有个道理。因为绑跷久了,腿脚上血脉不通,时日久了会落病。追打是为了让小玉蓉能把血脉活动开。
  只是杨清菡的这番苦心,不知道小玉蓉能领会到几分了。
  吴芝瑛挺着大肚子,时常过来杨宅向杨清菡问安。杨清菡对小玉蓉虽然严厉,对这一位却始终很有礼。只是闲聊的时候总不免叹息,说吴芝瑛与小玉蓉的婚事成的太早了。若是能晚些,她将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秦梅香却不能认同,因为吴芝瑛如果不能嫁给小玉蓉,就要嫁给韩立川。韩家是梨园里有名的守旧派,到如今女子也不能上戏台。吴芝瑛嫁过去,往后一辈子就是在宅门里相夫教子了。且以韩立川的风流,她的日子十有八九并不会好过。
  这个道理杨清菡其实也懂,最后不免又是一番惋惜。
  年底近在眼前了,各个戏班都很热闹。小玉麟的安天会和水帘洞越来越精熟,很得观众的认可。秦梅香也准备把绿珠坠楼拿出来演一演,算是给这一年做个好的收尾。
  谁知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准备封箱时,出了一档子不大不小的事儿。
  梨园行会派人过来,说吴委员北上视察,请城里的角儿们往城郊驻军地去,唱一台慰军戏。秦梅香听了信儿,心里头微微一沉。吴委员就是从前被赶跑的吴大帅,如今他在金陵那边改头换面,又东山再起了。城郊的驻军是李大帅的嫡系,如今在许平山和邹占元两位将军麾下。邹占元带着一半兵西去剿匪了,许平山去了金陵述职。这两尊门神如今都不在,吴委员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来逞威风来了。
  他们唱戏的,对邀戏这种事是没办法拒绝的。甭管是做官的还是打仗的,一个也得罪不起。说不得,只得接下这个活儿,跟着去走一遭。
  可到了地儿才发现,这戏委实是个难为人的活儿。台子是户外现搭的,三九天,台下看戏的大兵也遭罪,台上唱戏的伶人也遭罪。只有一干官老爷们锦帽貂裘的,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气定神闲地喝着热茶。大伙儿都犯嘀咕,这是哪一出呢?
  只有秦梅香心里头有了几分明白: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城里的这些角儿,背后都是北方大大小小的权贵。敲山震虎说的就是这个了。折腾折腾唱戏的和这些小兵,没人能讲出什么来。
  这时候就不能想别的了,只求不出岔子,平平安安地唱完回城,也就完事儿了。
  老成一点的,倒是还端得住。年轻一些的,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何翠仙托病,叶小蝶不在,杨银仙不够格。这一回与秦梅香一起过来的旦角儿里,除了几个新人,就只剩一个苗黛仙了。
  秦梅香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感叹。一样米养百样人,怎么把人养得差出这么多去。他所见的女子中,姚三小姐自不必提,梨园出身的吴芝瑛也是稳重明理的。按说大伙儿都是从世情冷暖里过来的,为什么偏偏苗黛仙是这种任性骄纵的脾气。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还在后台抱怨个不休。她傍的那位正在台下陪着吴委员,极尽阿谀之能。苗黛仙见了,心情更差,直言这戏没法唱,拎着自己的行头的就要走人。她走了谁补她的缺呢?再说台下有人点名要看她,到时候变不出活人上台,让别人可怎么交代?
  于是大伙儿都上去相劝,好话说了有一箩筐,直把她捧到天上去。秦梅香冷眼在一旁上妆,看着苗黛仙勉为其难地重新坐下来,脸色还是差的,眼里却有得意。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不忘了摆谱。
  后台正在忙,戏提调突然面色焦虑地跑进来,说底下要换戏,要听《三堂会审》。
  这出戏是《玉堂春》里最有名的折子之一,青衣有大段繁重的唱功在里头。既是名戏,也是旦角儿的开蒙戏,凡是伶人,没有不会唱几句的。又不是换唱不了的戏,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难就难在,整出戏青衣是要跪着唱的。数九天迎着北风,在戏台上连唱带做,一跪一个钟头,这不是活糟蹋人么。梨园里有俗话,冻不死的青衣,热不死的花脸,累不死的武旦。只因为青衣不论冬夏上台,身上的戏服都单薄至极。可冻也不是这个冻法啊。
  大伙儿一时间都把目光投向了秦苗二位,似是想从他们两位身上瞧出个花儿来。
  秦梅香手下不停,继续对着镜子上妆。心想苗黛仙既然事事争先,那就让她去唱吧。她挂玉堂春的牌子,请记者写“天降仙女,艳压群芳”也不是一两回了。
  论这出戏本身,谁都知道秦老板的扮相唱腔和身段是无人出其右的。苗黛仙海口夸得再大,本事在那儿摆着呢。可大家都知道秦老板一向低调,入冬又身子骨不好。见他容色淡淡的,都知道他这是不愿意上去遭罪。
  早有瞧苗黛仙不顺眼的,立刻帮腔道:“外头都夸苗老板这出戏登峰造极,如今正好在委员面前露脸。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这出戏,非您莫属。”
  苗黛仙脸上红红白白。唱吧,遭不起这个罪;不唱吧,之前拼命挣下的名头都白费。她瞪眼瞧着秦梅香,似乎是希望秦老板能主动跳出来挣这个面子。
  秦梅香才不上她的当。他打定主意当个缩头乌龟,面子再要紧,也要紧不过里子去。许平山托人从盛天给他找了个大夫,最近身体刚有些起色。这档口让冷风一灌,就要前功尽弃了。于是默不作声,等着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苗黛仙终于忍气吞声地低了头:“这出戏,我不如秦老板。”
  秦梅香心里一凉,面上还要客客气气地:“您过谦了。报上都说您的戏好,正好今日在委员面前露一露。”他声音放软了些:“这机会,也是难得。”
  苗黛仙见他一味推辞,脸上露出了几分慌。她走过来拉住秦梅香,低声道:“秦老板,我有话同您讲。”
  秦梅香对她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且他们向来离得远,井水不犯河水的。不论是卖人情还是买人情,他都万万不想同她掺合到一块儿去。于是平淡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苗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苗黛仙咬咬牙,附在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我有身孕了。”
  秦梅香面色一凝。还没等说什么,有人递信儿过来:“下头点了名,说既然秦老板在,《三堂会审》要看秦老板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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