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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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温暖以后再也不会有。
  被顾衍之喜欢上会有很多的好处。可是一旦不被他喜欢了,这些好处被收走时,会倍加痛苦。经济学中的前景理论曾经说,人在损失时遭受的痛苦,远远比获得同等事物时的愉悦程度强烈得多。这句话用在感情方面同样适用。
  “你和叶矜,我和李相南,这样很好。”我一面说,一面从包袋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没有勇气再去看他,低声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签这份离婚协议的。财产我分文不要,其他的我想也没有什么了。上面我的名字已经签好。你如果觉得同意,可以在上面签字。明天是星期六,等到大后天周一,我们去民政局。”
  我面前的人半晌没有回应。他半蹲在我面前,只穿了件浅色的衬衫,暮春的晚风吹拂过来,还很有些凉意,让我很想把衣服还给他。总归我也没有几个月活头,其实披不披衣服,冻不冻感冒,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在癌症面前,感冒这样的小病小灾连提都不值得一提。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如果签了字,你会比现在要开心?”
  我张了张口,一时回答不上来。他这个问题太难为人。我当然不会觉得开心。我恨不得让叶矜离他远远的,恨不得让她一辈子都不准靠近顾衍之的一百米范围内。我恨不得自己可以陪他活到七十岁。即使不是七十岁,年龄减半都可以。可这样的事我统统做不到。这世上根本不容许假设。我咬了咬牙。啊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语气:“我会比现在开心。”
  顾衍之没有再说一个字。他的眼睛漆黑冷静,我却分明觉得他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失望在里面。片刻之后,他将我手上的文件和水笔接过去,协议上的文字一眼没有浏览,直接在最下面一页页地签过去。他握笔的姿势向来规整,字迹也很好看,真正的字如其人,是端正楷体,今天他却签得再潦草不过,眨眼间匆匆三份全部签完。接着将文件合起,放回我手中。
  我站起身,很有自知之明地将风衣递还给他。觉得下一步应该就是目送他跟叶矜一起远去。然而顾衍之没有接手,只同我平静开口:“我送你回去。”
  我张了张口,说了句“不必”,下一刻有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杜绾,事情说完了?可以走了么?”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李相南站在花坛后面,眉目平静,手里拎着件红色风衣。然后他慢慢走过来,一直到我面前站定,把那件风衣披在我肩膀上。
  我不记得我有这种颜色的风衣,抬头看向李相南,他浑然无事地“哎”了一声:“你现在饿不饿了?我们一会儿去吃日式料理好不好?你昨天不是说你想吃了么。”
  我发愣过后很快哦了一声:“那行。”已经不敢再看顾衍之的脸色,将他的风衣塞回给他,和李相南一起匆匆离开了事发现场。一直到车子开出很久,仍然不敢往后视镜中看一眼。
  旁边李相南悠悠开口:“想吃什么?快说。难不成我们真要去吃日式料理啊?”
  “我不饿。”
  “你不饿我都饿了。你一天不吃东西只喝杯咖啡就行,我可不行。我等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前胸贴后背。要不我们去吃火锅吧?”
  我扭过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这两天都住你酒店房间对面,你不知道吧?你今天早上一出门我就知道了,我是跟着你过去的。你在咖啡店坐了一天,我也在咖啡店角落等你等了一天好不好?看在我这么情谊深厚的份上,你能忍心不陪我去吃一次火锅吗?”
  我摸到手臂上的一点布料:“风衣从哪里来的?”
  “我昨天在商场看到,觉得应该适合你,就顺手买了。你今天早上走的时候穿太少了,我就给你带过去了。”
  “……别的都不说,可我是个很快就会挂掉的病人。马上就要到夏天了,你就算买了,我也穿不了几天了,你知道吗?”
  “可是也没有人规定病人就不能穿新衣服啊。”李相南说,“你穿新衣服难道没有觉得开心一点吗?”
  我说:“实话讲,不是觉得很开心。觉得是在暴殄天物才对。”
  李相南停了一会儿。幽幽说:“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你开心一下啊。杜绾,顾衍之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对不对?可我很在意。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感受吗?”
  我没有回答。
  李相南没有评价我一句任性自私,已经可以看出他终其一生都基本应当是个厚道人了。我向顾衍之隐瞒病情,我擅自做了这样大的决定。我还把李相南拖进这趟浑水中。全都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个主意而已。这样想一想,每一个人都很无辜被动,唯独我在利用病人的特殊权利,无事生非罢了。
  周一上午九点半,我坐在民政局的休息椅上,等着顾衍之来。天色微沉,太阳就像是被煎花了的蛋白,掩在云层里混混沌沌。
  我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的光景。顾衍之穿着浅灰色毛衣和浅白衬衫,眉眼英俊,甫一踏进来,就像磁铁一样刷刷吸引了一众目光。我努力淡定,其实心里紧张到不行。紧紧握住顾衍之的手,寸步不敢离开。那一天的天气很好,罕见的有两只喜鹊轻悄立于窗外的树梢上。我和顾衍之从大楼里出来时,我手里多了两个小红本。我那时其实还不是很理解婚姻的意义,总觉得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顾衍之也没有和我说过我以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想了半天,还是有些茫茫然地抬头问他:“我们这就算结婚了吗?”
  他眼角含笑着看我:“否则你以为是什么呢?”
  “可是,”我小声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啊。结婚的意义和任务都是什么呢?你都没跟我讲过啊。”
  “对于你来说,意义基本就是,从今以后你开始拥有了我的合法专属所有权。”他俯身过来,将我的安全带系好,有几分漫不经心意味地同我说,“对于我来说,任务大概就是,对你进行长期合法精心的喂养,直到养刁了胃口,除了我谁都没办法,那就可以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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