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常:如果他曾踏入过这个没有光的房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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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一纯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就是在大一的这个寒假。
  她很难描述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对,但从她踏进家门的第一秒开始,莫名的异样感就不由分说地掌控了她所有的感官:家里的味道是不对的,有洁癖的妈妈不会放任吃剩下的食物在茶几上腐烂,散发出异味;声音是不对的,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妈妈不该毫无反应;家里的布置也很奇怪,往常总会被打开来通风的窗户此时正紧闭着,连窗帘都没有拉开,整个房间都阴沉沉的。
  她的五感是错乱的,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属于这个家的东西正在崩塌。
  她放下行李箱,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一面喊着“妈妈,我回来了,你在家吗?”
  异样感随着她步伐的前进而不断累积,在她走进妈妈卧室的瞬间才真正爆发。
  在打开主卧的房门后,她看见妈妈穿着衣不蔽体的睡裙,上半身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扭着腰,歪着脖子,身上的经脉因身体的扭曲而突起,小腿却依然悬在床沿。
  这个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可是阎悦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适应了这样别扭的姿态。阎一纯很难想象一个人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姿势,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状态。
  妈妈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还活着吗?
  阎一纯怔了好几秒,才不受控地掉下眼泪,哭喊着奔向阎悦,问:“妈——妈你怎么了?”
  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阎悦的胸口还在起伏,仿佛正在承受某种痛苦,闭着眼,眉头紧皱,对于阎一纯的靠近毫无知觉。
  看见阎悦还能正常呼吸,阎一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越发为她的状态感到担心。她不断喊着“妈妈”,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柱上,抚摸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又慌忙出门去拿放在包里的手机,思考是否应该报警或是叫救护车。但等她跑回房间之后,阎悦竟然已经清醒了过来,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看着一脸泪水的阎一纯,淡淡地说:“哦,回来了。我午睡做噩梦不小心摔了。”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阎一纯很想再追问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但阎悦并没有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转身离开卧室,开始收拾起房间,打开窗户通风,整理好该丢的垃圾后便出门买菜了。
  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家,阎一纯有些发懵,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自开学以来,她虽然每天都和妈妈联系,但是两人从来没有视频过,在电话里也回避介绍自己的真实状态。在上大学之前,她和妈妈长期以来保持着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而当这种关系解除后,两个人似乎就变成了不得不保持联系的陌生人。她必须承认,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她也认为,母亲其实对自己一无所知。她对于“正常”的母女关系,是完全没有想象的。
  在吃晚餐的时候,阎悦按照惯例问了阎一纯一些大学生活的情况,再次叮嘱她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要刻苦学习,洁身自好。这是阎一纯和阎悦几乎每餐饭必经的环节,是她和母亲之间最“亲密”的时刻,也是母女二人难得的共同回忆。对于妈妈的台词,阎一纯几乎倒背如流,甚至阎悦刚一张口,她就能自行帮妈妈续写后面的内容,因为长久以来,这段台词的主题就是恒定的。妈妈像是一个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在触发关键情境后,就会自动启动说教的行为,并没有逻辑可言。
  可当阎悦终于住嘴,阎一纯却又有些怀念起那刚刚停止的说教声了。因为当说话声停止,她们之间就只余下规律的咀嚼声,只能放任无尽的尴尬的两人之间蔓延。挂钟声太吵了,吵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大的,大得甚至盖过了自己的心跳。哦,她忘了,在这个家里,她是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这个家里容不下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回家不过几个小时,她就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为球队比赛而尖叫的早晨,那个为剪片而抓耳挠腮的夜。只有这个囚禁了她十几年的家才是现实,而在大学独立生活的那半年,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虽然阎悦对自己倒在地上一事轻描淡写而过,但阎一纯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打电话问了妈妈的同事陈阿姨,询问妈妈的日常状况,却惊讶地发现,在她眼里,妈妈最近的状态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小纯,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最近周末还去补习机构上课呢!收入比我们都高多了!”
  在小学任教的妈妈似乎多次收到过来自补习机构的邀请,但从未答应过。
  阎一纯皱眉,回道:“啊……她没和我说过。那她最近有没有哪里奇怪呢?”
  “没有呀。她最近工作特别拼命,我们还以为她有什么喜事呢!”
  听完妈妈的近况,阎一纯应付了一会陈阿姨便挂了电话。她尝试说服自己,或许妈妈真的是不小心做噩梦摔下了床罢了。
  由于白天的这一吓,阎一纯有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心思和连城联系,直到凌晨的时候,她判断妈妈已经睡安稳了,才拿出手机,回复了连城一连串的信息,并尝试和他视频。
  她过去因为排解性欲的需要,养成了监听隔壁房间的习惯。她知道,一般情况下,妈妈的睡相极好,一旦入睡便极少翻身移动。只要等一墙之隔的床上彻底安静下来,她就可以放心开始做自己的事。
  然而,这一次,还未等她和黑乎乎的连城打声招呼,她的手机已经被抓起摔向了墙壁,坠落在地。屏幕应声而碎,画面中止,只余一地残渣。阎一纯抬头,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了母亲难辨喜怒的脸。
  阎悦的声音中,带着压制后的暴怒:“我说了,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不是的妈妈,这、这是我的同学,我们有正事——”阎一纯有些紧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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