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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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贞恼羞成怒:“再胡说我把你也放了良!”双福一语如炸雷,提醒了她现实。真是越过越糊涂,她怎么就忘了在这没人权的时代,胡乱放良,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呢。
  四喜笑道:“那敢情好,把她放了,我当第一人。”
  林贞没好气的道:“一群不识好歹丫头。还有,丹旭你不愿走,我随你。身契我替你消了,你既是良民,爱自己过活便自己过活,不爱自己过活便跟着妈妈上京照看门户。这总行了吧?”
  丹旭也想不明白:“姐姐为何非要放我一道儿?多麻烦。”
  “笨,万一我出事儿,指着你捞呢。你要是个奴才,叫人一锅端了!”
  丹旭木着脸道:“姐姐休说胡话。”
  林贞冷笑:“当我唬着你们玩呢,我若不是先许了人,这些人有些个惧怕。爹爹一走,光广宁的人就要把我活吞了。我再不指望天长地久的富贵了。勋贵府第,有几个好人。不说远的、史书上头写的,单看寿宁伯犯糊涂,他家的家眷何等下场?那是太子亲外祖家,换成承平公府,谁料哪天哪个糊涂蛋犯下滔天的罪过连累我呢。”堂堂老爷同堂堂世子,鬼鬼祟祟的偷她家的东西,还真当她不知道!
  此言不吉利,众人都敢答话。半晌,双福道:“姐姐也把我放了吧。”
  林贞回过神来,发觉把众人都吓住了,忙道:“暂不至那个份上。日后安顿下来,我自看着好人家,把你们许出去做良民。做奴婢有甚好呢?赶上不好的主家,非打即骂的。你们不比丹旭,女孩儿家,谁算你几代奴婢?若有好读书人,许是能有个诰命带哩。便是于我而言,忠心不忠心,也不在身契上头。”
  丹旭听的一阵头晕,忙道:“姐姐万不可说这等话!姐姐心善,不知外头的人多心歹。家生子还有谋主人之性命的,哪能说放便放。说句心里话,当初若无姐姐伸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平日里也颇得姐姐照拂。姐姐既有吩咐,不管是放良还是留在家里,我都听姐姐的。只是姐姐再别说丧气话了。”
  丹旭越是为她着想,她越愧疚。终是忍不住道:“丹旭,我……替爹爹说声对不起……”
  丹旭苦笑,他为……之事,她终究是知道了。
  林贞也不知再说甚么合适。当初丹旭一病,她当时不知,过后流言漫天,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林家仆妇,拿淫|乱之事下酒,也算传统。三多九如甚话都学回来与她听,她从不拘束,甚至有所奖励,以至于二婢越发学的兴头。是以丹旭之病她知道;丹旭之不愿,她亦知道;而林俊之狠,她又何尝不知?
  长期被林俊凌虐,还肯出手相救,非宅心仁厚不可形容。树倒猢狲散,外头的伙计怕惹祸上身,早躲的不见人影儿;往日帮闲的一个都不曾冒头;小妾们都躲在屋里装死,连帮手看顾一下里头都不肯;家里下人受过恩惠的,还略尽点心。除此之外,忘恩负义的有赵家王家;谋财害命的有陈指挥使;挑拨离间的还有个于家哥儿。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更多。如此境遇,衬的她和玉娘身边几个人竟可列入忠仆传了。而丹旭,虽说奴仆原就该忠,然奴仆亦是活人,亦有七情六欲,林俊在时,或可说是慑于林俊之威;林俊亡故,还愿做忠仆,若是旁人,必要耻笑其奴性刻骨,但林贞因其得活命,若无感激之心,与禽兽何异?
  这厢丹旭看着不知所措的林贞,又想起昔日上下皆言“好性儿”的姐姐了。他被人转手送与林俊,耳旁听的最多的便是主家的闲言碎语——林俊如何跋扈有才,玉娘如何旁顾娘家,以及林贞如何温柔好骗。他认识许许多多的字,甚至完整的读过《二十二史》;会唱许许多多的曲,只因前主人爱看他扮做女人样子。虽是特特养来送人的,不曾享受,却也没少占便宜。自以为看透了一切,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对一宠物怜悯之人。
  前几日的林贞,像极了林俊,冷硬之态,观之悚然。今日的林贞,似又变回往日那个肯替她打掩护的温柔小姐。丹旭暗自微笑,还是这样的姐姐好,一如去岁冬日的遗在花园的手炉,香甜温暖却不灼人。只盼她此生平安顺遂,再不用做那罗刹模样,才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林贞思量了一回,除去贴身仆役与丹旭,余者也懒怠多问。玉娘对着花名册点了点,仆从们也有走的,也有留的——管家魏嘉及成人的小厮,颇攒了些家底,又成家立业,自不想离开广宁。玉娘叫小人们弄的怕了,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硬要带了去反倒招怨,到时她一介女眷,更束手无策。便一人赏了几两银子,放他自去营生。留下的皆是年岁甚小,无处可去之人,心里倒盼着见识见识京中繁华。该散的散了之后,林贞再点人数,方才庆幸丹旭之心,否则玉娘那处竟连个靠得住的小厮都无。心里又对其感激了几分。
  世道从无女人的事,丫头们除了跟着自家爹娘走的,皆留在玉娘身边。实在太多,不得已送了几个。到了这一步,玉娘也不愿背负个不厚道的名声,细细打听了好人家,也不要身价银子,反倒一人赏了几套衣裳送走了。至于丹阳?妖娆了些,冷漠了些,却也罪不至死。林贞无意与自己添业障,看他跟了林俊一场,亦赏了几两银子,放他自由身。此后爱与谁去相好,便与谁相好吧。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林家还有几个妾躲了许久,如今要散场,也得问一声儿。头一个李翠娘是不愿走的,她身无长物,年岁又大,只好伴着玉娘才能有口饱饭。玉娘也怕孤单,有个人伴着说说话挺好,高兴的留下了,还赏了一套银头面,预备守孝的时候带。林贞原有些怨,好歹是家里半个主人,一出事王八脖子一缩,万事丢开手。如今风浪过了,又一行哭一行求的。可玉娘日后独自居住,再无人陪着,更不好。想她一个丫头出身,无甚见识,不添乱已是难得。既然愿意替林俊守节,林贞亦感激她。
  薛思妍和云真儿与李翠娘不同,皆是广宁好人家的女儿。也是广宁山高皇帝远,朝廷管不了那么许多,才叫林俊收在后院里头。真论起律法来,都算和奸。也就在广宁地界,敲锣打鼓的抬了进来,只要街坊看见了,便是夫妻。二人在广宁熟门熟路,模样好不说,各自在林家攒了一注私房,再好好嫁一回也不是难事,跟去京城里守寡却是遭罪了。夫主林俊已故,昔日有多少醋都烟消云散。玉娘叹了一回,也没拦着人家的前程,各送了些盘缠并贴身的丫头,着人送她们回家,算是好聚好散。
  曾经熙熙攘攘的林家,霎时安静下来。林贞翻开花名册,凡离开的人都画了个圈儿。只见满页的红圈,剩不下几个人名,把人眼都看花。重新抄录一回,再看时,玉娘身边只有四个丫头并李翠娘和贴身丫头;林贞身边略好一些,四个丫头都在,当年买来教刺绣的两口子原就是特选来的陪嫁,无牵无挂的一把年纪,懒得再换主人。还有教筝的杨妈妈,打定了主意要林贞养老的。玉娘看林贞身旁的人虽不够,然一个小姐儿身边丫头婆子齐全,暂时够使了,安下心来只待日后再说。
  余者不过是几个小丫头,并丹旭的相好于二姐。偌大一个林家,满打满算,连主带仆才十八人。花名册上稀落的名字叫人心酸。林贞没来由的想起那句“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真个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漫步在林家齐整的青石板路上回首相望,斗拱飞檐、瓦当摇落,唯余叹息。
  十年繁华谁记取,一朝散落尽苍茫。
  作者有话要说:树倒猢狲散啊!
  第57章 入府
  林贞要去承平公家住,宣宁侯世子自是不乐,然世情如此——被婆家接过去养着的孤女并不少见。好歹林家会做人,叫他捡了个冰晶铺子,算没白走一趟。如此,除面上交情,恩怨两清。宣宁侯世子很不愿在穷乡僻壤之处久呆,带着冰晶铺子的契约,爽快的走了。魏文明能帮的都帮了,同宣宁侯世子并作一路回京去了。
  孟二老爷还要帮着押送家产,不敢轻离半步。家产颇多,路上若遭遇强人,哪怕是截了一箱半担也够让人心痛的。便托魏文明带信,叫承平公府多多派家丁过来,以及叫上两家好镖局押镖。他父子二人暂在林家住下。
  因有孟家随从一混,林家凭空热闹了几分,把遣散人后的死寂挥散了好些。人多势众不假,却因两家人习俗不同、相互摩擦,京里的人不知何时才到,碍于主人家的关系,暂且忍了。孟豫章心中有愧,埋头苦读;孟二老爷早同陈指挥使混作一处,把广宁的行院混的个精熟,大有乐不思蜀之意;玉娘和林贞守孝而已。
  乃至四月初九,京里来接,孟二老爷不舍之情比玉娘尤甚,硬是买了个妓|女作伴方罢。
  行礼一件一件的装车,在广宁卫境内摆起了长龙。龙头出了城,龙尾还藏在林家深处。林贞也带着丫头们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出了城门,林贞再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回看。直至城门消失在视野。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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