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第五章忧抑(2)(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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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的北条公子狠狠挫了宪次大人的锐气——这在军中成了一则趣闻。有故事互相打趣,士兵们在生死难料的行军当中,亦平添几分奋勇作战的动力。他们聊着我的前尘往事,又对我今后的人生抱有期待。
  呵,在北条家覆灭前,我也总遐想自己以后会怎样。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成为北条真彦的我连眼前战事的最终走向都无法把控。
  到第二年春季,今川军仍在同政庆军僵持。北条政庆选择与今川交恶,却又攀上了甲斐大名。我实在没有想到,淀川六郎已将弑女之仇抛诸脑后,爽快答允与政庆合作。
  百脚不愧为百脚,六郎的真身永远是生着毒腺的掠食猛虫。
  绵延的战火多少波及骏河国内,为求安定,纯信大人和汤河原殿俱搬至远江国滨松城。二则,远江靠近近畿,纯信大人其实一直在作上洛准备。这一年中,我亦陆续寻回许多没有屈从政庆淫威的北条老臣。他们听闻我是鹤若便接踵而至,争先恐后涌来骏府投奔旧主之子。
  纯信大人没赐给我城池,他许我为骏府城代,准我长期住在骏府。眼下我正领着一众北条旧臣,可谓是骏府名副其实的把控者。
  我看似东山再起,亦看似智珠在握,但我从未洞悉己之命运,连与她的相遇也是如此。
  作为北条真彦的我,终于在骏府迎来十八岁生辰。此时,我已与同行沙场的宪次大人成为忘年好友,我们常在城中切磋武艺,可这日他并非独自前来。
  “葛夏,快来见过真彦大人!”
  宪次大人带来位年轻女子。此人身着银杏叶纹打褂,梳着寻常未婚女子的姬切发式,她作揖,须臾后抬头,我始看清她的姿容。
  “真彦大人,这是小女葛夏。”
  “大人竟有这般伶俐的女儿。”
  这不过是句敷衍。我匆匆扫过葛夏一眼,只觉她是随处可见的武家女子,没能再对她有何深刻印象。与那人的仙姿佚貌相较,世间有再美的人物也只会黯然失色。
  “葛夏平日都待在宅邸,不常出门。此次前来骏府,说是想看看城中樱林,大人若有闲情不妨带她四处逛逛。毕竟这样难得的时节今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此际正值卯月下,已过了樱花怒放的时期。即将开败的粉蕊摞满枝条,洒落的花瓣似落红飘雨,连通往天守石阶上都铺满了樱花织成的毯。
  宪次大人话中别有他意。半晌后,冈部宪次以军务为由先行离开,院中只剩下我与冈部葛夏。
  她没有搭理我,旦见其径直走入樱树下。恰好有风吹过,落英徐徐降下,她那件橙色的打褂上瞬间就迭满零散的花瓣。她发间亦浮挂樱瓣,有片完整的五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额前。随后她又迎风起舞,外穿的打褂摇曳飘荡着,露出里面水色的小袖下摆。
  我始终默不作声,可目光早已被花雨中的少女吸引。她起舞的风姿、额前那枚樱花,都让我想到了唐画中点着花钿的舞姬。
  “这样美丽的花,却生在这拘束的城中,连外面的阳光都见不到。”
  我看得出了神,并未注意她已解掉打褂立于我身旁。她发间与额前不再有落英痕迹,整齐的小袖上一尘不染。方才的一切好似都从未发生,空园中唯余她同我搭话的余音。
  “没有城池护佑,生在野外的花定会在战火中化作灰烬吧。”
  骏府城墙高大且坚固,低矮的樱枝无法探出墙外,能够沐浴的天空仅有这方寸之间。但战火还烧不到这里。我猝尔忆起小田原城的梨树,逃离之前没来得及为它送别,恐怕连那光秃秃的树干也被烧成焦炭了吧。
  华美金阙使人闭塞、令人窒息,可对曾经的我而言,那里尚存一段安稳命运。我逃了出来,又侥幸活了下来,却仍不知前路艰险。没能活下来的,那些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的,无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我才要亲手杀了北条政庆。我不会准许他自裁了之,我要将他逼到山穷水尽,然后割下他的头颅,把他的血浇在小田原城的焦土上。
  “真彦大人?”
  公主、阿照大人、阿照——不会再有人这样唤我。此刻叫着我的乃是身旁的葛夏。
  “真彦大人,您在哭吗?”
  是的,我的泪水模糊了眼眶,眼中的花雨已连成莽漠一片。憎恶与惋惜在我胸口交错盘踞,我紧攥着袖口,无以发泄的身躯仍旧在风中颤抖不止。眼泪像珠串般滴滴垂落,在酸涩感进一步梗阻鼻腔与喉头前,我接过了葛夏递来的手帕。
  有那么一瞬间,葛夏的身影使我想起那人。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她却在这残酷乱世中带给我弥足珍贵的幻影。
  “想到了从前相州之事,触景生情罢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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