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珮令〉(5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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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至总督,他害过的人,背弃过的人,难道还少吗?
  多少人曾对他真心相待,自己不都是如此绝情以对?可为何只有毛海峰,当他从间谍的口中,听说毛海峰当着眾人的面,将那只玉珮扔进海里以后,他呕气、吐血、倒地,可又勉强支稜着起身,继续调兵遣将,就只为杀光所有明军,这些事会令他心里如此难受。
  起初,胡宗宪不是没打量过背约的可能性,他打一开始就拿毛海峰在玩,他确实是要设计毛海峰,好动摇汪直──可是如今看着毛海峰在牢里委顿的模样,不再容光焕发,不再意气风发,亦不再笑脸迎他,经过这些变卦,想必他对着人只有心寒,不復信任,这让他很是唏嘘。
  毛海峰望着他,惨澹一笑,只说:「我累了,不想再跟你那些兵打下去了。你杀了我的人,我也杀了你的人,我们扯平了。」
  「明天,你亲自押我去刑场吧。我不要替身。我想下去陪我父亲。只要你能送我最后一程……我就满足了。」
  「为什么?」胡宗宪问他。他定睛看他,他是想救他出去的,可此刻,毛海峰已经不信他,也不要他了。
  「你不是要我陪你吗?」毛海峰说道:「那你陪着我,直到我死,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胡宗宪哑然。他忽然不能理解,为何两人之中,总得死一个。
  如果毛海峰不是倭寇之子,那段同游福建的日子,或许就不会是虚假的。
  此前,当他提出说要进监狱里看毛海峰时,徐渭问他:「你该不是真的动了心?」胡宗宪回答:「是,如今台州大捷,他已无关大局,也无力东山再起。他早就从计划中摘出去了。」于是他起心动念,徐渭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不点破。
  直到后来他关在这一样的监狱,一样的牢房里,看着一样的一窗明月。
  那持着武士刀的人,徐徐地走了进来,十年过去了,他的身手矫健,功力毫不褪色,甚至大有长进。他安静地击退数名狱卒,拿着抢来的钥匙,开了牢门。
  胡宗宪受人栽赃,而后下狱,在他原本决意要自尽的夜晚,那人出现,拉了他一把。
  「胡汝贞,跟我走。」
  胡宗宪仰头,看见来人是谁。
  一句迟来多年的「我不恨你」,他弯腰,拉起了胡宗宪,就像他曾把酒醉的胡部堂架在自己的肩上那样。
  「现在,你不是总督,我也不是海寇了。」他说道。
  只有现在,我才有资格继续留在你身边。
  人生最后的关头,来的人不是戚继光,不是俞大猷,而是──
  这些年,依稀梦里,他见到的那人。
  曾经少不更事的浅笑,还有那双望着他,亮堂堂而又炙热的如星双眼,如今都已变得沧桑。不变的唯有赤诚。
  十年前的夜里,他自背后抱着他,假藉着酒意,朦胧地呢喃着问他:「你愿意留下来,不回去么?」少年虽曾心动,虽未答覆,如今方知,他没有背约。
  两人乘船,远行而去,今生今世,再也未曾履过大明片土。
  天色微微,港边细雨。歌女目送孤帆,唱着:
  「留环盟切。貽珠情彻。解携时、玉声愁绝。」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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