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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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丰昭宛如机关人偶一样僵硬地走着,蓝安淑牵着她慢慢走回助產所。
  进门后,蓝安淑把助產箱放下,背后响出剧烈撞击声,助產所颳起一阵狂风,她回头看,书柜上的助產学书籍全被扫到地上了。
  刘丰昭气喘吁吁地站在桌前,手掌轻微发颤,彷彿杀红了眼。
  摔书仍无法平復她心中的情绪风暴,她握紧双拳,对着桌子不停敲击,嘴里发出如野兽一般低沉的嘶吼,咿咿啊啊,没有意义的言语,单纯只是发洩悲愤的声响。
  蓝安淑想起了阿母歇斯底里的模样。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疼,刘丰昭总是这么用功,立志要当个好產婆,现在有人在自己手里过世,会是多么痛苦啊……
  「你在做什么啊?你的手伤会更严重的!」她上前从背后环抱刘丰昭,把那双手臂牢牢固定,制止狂暴的捶打。
  刘丰昭持续着野兽般的喊叫,拚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蓝安淑的怀抱。明明平时力气总比不过蓝安淑,但这会儿却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衝劲,眼看就快要脱身了。
  蓝安淑连忙加强手劲,紧紧禁錮她,「冷静点,刘丰昭!」
  「呜啊──」刘丰昭甩动未受到拘束的头颅,散乱的发丝像武器一样来回。
  蓝安淑小心避开攻势,双手没有丝毫松动。
  「冷静点,刘丰昭,你冷静点,冷静点,冷静,冷静──」蓝安淑放软语调,像是在吟唱歌谣般带着韵律感。如果说刘丰昭是狂暴的颱风,她就是平静的颱风眼。
  这重新开啟了刘丰昭使用文明人类语言的能力,「你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阿釵死了!」
  「你已经尽力了,大家都有目共睹。」蓝安淑柔声安抚,就像以往她照料阿母那般,「没人怪你的,他们太晚来找你了,那里也不是医院,有很多事没办法做。」
  「你不懂!你不懂!」刘丰昭更用力地扭着身体,「她又是那样地!死在我手里了!」
  「我是不懂啊,你说『又』是什么意思?你之前也遇过这种事吗?」
  刘丰昭驀地不再挣扎了,身体放松发软,却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蓝安淑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得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确认怀中的人没有抵抗意图,便松开双手,温柔地抚上刘丰昭的背,又握起她的手,轻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你有什么委屈的事,都告诉我吧。」
  刘丰昭不是没遇过束手无策的案例,即使从前在医院,医师也有无法治疗的极限。
  胎儿死亡、產妇死亡、母子俱死、一尸三命,刘丰昭都遇过。每次也都会有些无力感,但也很快就在忙碌的工作与研究中过去了。
  然而,这次阿釵的案例,简直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彷彿揭开她最深最痛的伤,狠狠地在伤口上撒满盐巴。
  刘丰昭小时候和父母住在台中的乡下,六岁时,姐姐被卖了。不久后,刘丰昭也被父母卖了,到了主人家,她意外发现姐姐也在那里当佣人。姐妹俩重逢,分外惊喜,两人对父母都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却也珍惜在主人家的生活,至少衣食无虞,刘丰昭更因为天资聪颖,获得了陪主人女儿一起读书的特权。
  原以为这样安稳的生活会一直下去,但刘丰昭十五岁的时候,主人在台湾投资的生意失败,破產了,心灰意冷,企图自縊,姐姐发现了,拉着刘丰昭一起去阻止主人把脚下的椅子踢倒,姐姐激动地说:「您有多想死,就表示您有多想获得幸福!请您活下去吧,您一定能再得到幸福的!」终于劝住了主人。
  后来主人决定举家迁回内地,将卖身契还给了她们姐妹俩。
  当时姐姐已经与别户人家的男僕结婚,刘丰昭就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很快地,姐姐有了身孕,她们都很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始料未及的是,从姐姐肚子里诞生的,是一个颈上绕着脐带的蓝紫色婴儿,死死地卡在產道。
  姐夫请来的先生妈吓了一跳,「唉唷,居然是个掛数珠的!」先是找道士来诵经祷告,但婴儿仍一动也不动。于是先生妈动用了剪刀,扩大了產道,硬是把婴儿掏了出来。
  是死胎。
  姐姐流着泪,接着突然流了好多血,先生妈做了各种奇异的法术,但一点效用也没有。
  刘丰昭见到这么多血,惶惶不安,她想为相依为命的姐姐做点什么,但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对,她无能为力,只能握住姐姐的手,跟着先生妈向神祈祷,然后感觉姐姐的体温越来越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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