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 第5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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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他只把心思放在纯钧剑和越影山地宫上,最多是想到纯钧剑与昆仑步虚宫有些关联,却从没将纯钧剑、奉月剑和玄渊剑联系起来考虑。闻衡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无来由地令他有种心惊肉跳的预感,方才他只不过提了一嘴薛慈,就把薛青澜吓得那样,因此没来得及往深处想,眼下再仔细一琢磨,那许多纷乱的线头却奇异地首尾相连,渐渐勾勒出一道往事的轮廓来。
  纯钧、奉月、玄渊形制大体相当,铭文又与步虚宫乌金令牌上的字迹一致,那么这三把剑的来历、用途,出身于步虚宫的冯抱一很有可能早就知晓,而他在叛逃步虚宫后投效了内卫,把这个秘密带入了皇宫。假设三十年前聂竺盗剑就是出自朝廷授意,冯抱一的目标是收集这三把宝剑的话,从拥粹斋的收藏来看,这件事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在取得纯钧剑二十年之后,朝廷才终于得到了褚家献上的玄渊剑,至于奉月剑更是一直留在垂星宗,至今仍未得手。
  但叫人不解的是,七年前褚家已通过献剑投靠了朝廷,那么明知道纯钧剑就在宫中,为什么在三年后还要费力不讨好地再来偷一次假剑?
  闻衡只端坐不动,心跳却无缘无故越跳越快。他像个一层层解开石皮的工匠,一边直冒冷汗,一边知道自己终于触到了最令他恐惧的内核。
  如果这一切都是冯抱一在背后坐庄,褚家盗剑也是出自他的授意,那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很可能是怀疑已经到手的纯钧剑是假货,才要拿纯钧派一直宣称没有丢的镇派之宝来验证真伪——可纯钧剑已经被聂竺盗走二十几年,冯抱一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偏偏二十年后才蓦然察觉?是谁提醒了他?
  不消闻衡细想,答案已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七年前,冯抱一的手中或许已经有一把“玄渊剑”了。
  由于纯钧剑是真的,所以他深信不疑,“玄渊剑”当然也是真的。可是等到褚家剑派拿出了真正的玄渊剑,冯抱一才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被一个人骗了。
  这个日期很可能并不是巧合。
  七年前,真假双剑的事情败露,最先被追究的一定是编造谎言的人;同样是在七年前,他的父亲、当今皇帝的胞弟、庆王闻克桢,因为“欺君罔上”而被冯抱一用玄渊剑诛杀于拥粹斋。
  或许当年其实有几个人分别去寻找这三把宝剑,所以找来的剑中,纯钧是真的,玄渊是假的;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当年聂竺亏欠纯钧派的,要由他唯一的骨血亲手补回。
  第97章 梦魂
  闻衡是个非常聪慧的人物,从小到大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他长于推断分析,要是当年庆王府不曾生变,说不定如今早已入朝,正在大理寺混得风生水起。
  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自己是太累了脑袋出了问题,或是一时突发了失心疯。
  闻克桢怎么可能会是聂竺?
  时间过去太久,许多年少时的记忆都已模糊,可闻衡一直清楚地记得闻克桢是个宽和慈爱的父亲,他的母亲、亲朋故旧、乃至家中的侍卫仆从,都对他尊敬有加,夸他磊落正直,“亦狂亦侠亦温文”。更何况他是先帝亲子、今上胞弟,这样一位天潢贵胄,除了当今皇帝没人支使得动他,他怎么可能甘愿隐姓埋名,处心积虑地混进武林门派,只为了去偷一把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古剑?
  可如果不是他,“欺君罔上”的罪名又是从何而来?他的死为什么会与冯抱一和玄渊剑扯上关系?
  闻衡怔怔地出了许久的神,越想越觉得心凉,直到薛青澜搭在他腕上的手滑落下去,闻衡才蓦然回神,惊觉原来不是他“如坠冰窟”,而是薛青澜周身冰凉,面色苍白如雪,人已失去了知觉。
  闻衡忙将薛青澜抱起来,单掌抵着他背后送入一股精纯真气。待得他身体渐渐回温,闻衡高悬在喉咙口的心方落回肚子里,暗自悔道:“青澜的伤势正在紧要关头,我却在这时候分心,险些耽误了他。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查清真相,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治好他的伤,切不可再想东想西。”
  闻衡既是内疚于一时不察,也是要藉此让自己专心一事,不再因那些猜测而混乱动摇。他将薛青澜扶回床榻上,下楼朝客店伙计要了热水,随便用了些饭菜充饥。饭毕回房,他先拧了手巾替薛青澜擦去身上血污,自己随后洗漱一番,在床榻另一侧躺下,拉过被子将二人盖住。
  薛青澜身上还是隐隐发寒,闻衡怕牵扯到他胸口的伤,不敢搂得太紧,于是侧身扣着他一只手,以备半夜寒气发作好及时察知。他连日奔波,劳心劳力,此刻疲倦如潮水涌上,很快便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睡去。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闻衡白天被褚家剑派的事闹腾得心烦意乱,虽再三告诫自己不要乱想,睡着了果然还是做噩梦,一时梦到是双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一时又恍然身在逃亡路上,隆冬大雪,冰寒彻骨,范扬负伤跪在他面前,而远处却隐约透着冲天火光……他胸口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痛楚,猛一激灵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握紧了手掌,但觉触手冰冷,是薛青澜的寒气又压不住了。
  他体内痼疾一到深夜就发作得厉害,闻衡索性不再起身,只扳着薛青澜的肩让他翻身朝向自己,伸手将人一搂,掌心自然落在背心处。他一边输真气一边暗自盘算:这小镇中缺医少药,客栈每日人来人往,内伤又最忌外人搅扰,明日还是应当找个清静地方,做好长时间住下来的准备。
  正考虑着,怀中人忽然挣动几下,闻衡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稍稍松开怀抱,却不想薛青澜反而像个畏寒的小动物一样往他怀抱深处钻,许是睡懵了,忽然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师兄”。
  看样子这是梦到了四年前越影山上的往事,闻衡不由得心头一软,搂着他温声应道:“嗯,我在。”
  薛青澜抓着他衣袖,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揣进他衣襟里,喃喃道:“冷……”
  “不怕,”闻衡摸了摸他散在背后的柔软长发,耐心地哄道,“师兄抱着你,一会儿就不冷了,睡罢。”
  薛青澜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好哄,闻衡侧身搂着他,揉猫一样慢慢顺着他的后背,顺了几十下,他就舒展开四肢,再度沉入深眠之中。
  然而许是前日里说话太多耗损了精神,再加上体内寒气发作次数变多,次日薛青澜伤势未见好转,反而有加重之势,天明时竟发起热来。闻衡一早叫店伙计雇了辆车,载他们到几十里外的武宁城去,刚行出小镇没多久,外面天色转阴,远方闷雷隐隐,片刻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薛青澜烧得浑身骨头疼,胸口窒闷难言,四肢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昏昏沉沉地被闻衡抱在怀里,只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像在雪地里冻挺了又被扔进烈火中炙烤,他这些年被体内寒气锻炼得忍耐力极强,却也捱不住这种折磨,恨不得即刻挣脱这副沉重躯壳,免得继续受病痛煎熬;然而心中又仿佛有根线始终牵着他的灵魂,叫他犹有不舍,不忍即刻便脱身而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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