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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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勃然大怒,将酒盏哐当一声抛弃在地上,“你也知道他性子懦弱,一国之储君遇到这么一点磋磨小事就受不了。连郑璃为什么一心求死都不明白,转身就急遭遭地喝下鸩毒,枉费了那丫头的一片凛然大义,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对得起人?他死了倒是干净,空留下一个烂摊子让焦头烂额的父母收拾,他哪一点配当储君?”
  张皇后抿紧嘴唇,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昶儿待安姐从小就跟亲妹妹一般,我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行事如此龌蹉,将那样不堪的脏水泼在他们的身上。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疑问在口中难以问出,安姐当真是自证求死?”
  皇帝眉峰一阵跳动,实在是气得无力,“难不成你跟昶儿一样,真的以为是朕在蓄意逼迫吗?当年朕刚刚把那几封信拿出来,跟她说这是她丈夫刘泰安亲手送至宫中,她一下子就垮坐在地上。叫人奇怪的是,她一滴泪水都没有掉,只是跪在地上恳求朕容许她将孩子生下来。”
  想是记起昔年那个行为刚烈的女子,皇帝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宫中太医开了催产药,她喝下去后无声挣扎了大半天方艰难生下一个女婴。那孩子生得像猫崽子一样,她只问了一声‘是活的吗’,就像卸下千斤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皇帝缓声道:“朕听说她看都没多看那孩子一眼,转身就极利落地将毒酒饮下。临了只说昶儿是她的兄长,她即便是死也不愿玷污兄长的清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昶儿以为朕要废掉他的太子位,以为朕逼死了安姐,激愤之下竟然也饮毒自尽,真真是愚不可及!”
  张皇后苦涩地一扯嘴角,“安姐性情外柔内刚,她是生怕看一眼孩子就不敢去死了。当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孩子提早来到人世间,要不然真跟着一起去死吗?情义节烈四字,安姐字字都当得起。只可惜那样好的孩子,却匹配了刘泰安那样行事苟且的卑鄙小人,是我们这些当长辈的瞎了眼睛误了她的终身!”
  张皇后无限唏嘘,“再则,圣人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废掉太子意吗?那些日子你无数次对昶儿表露出失望之情,又频繁召见群臣,在他们面前有意无意地赞许秦王的勇武和晋王的聪敏。不光是昶儿这样想,我是这样想,就是大臣们和刘惠妃崔婕妤也是这样想的吧!”
  皇帝难得眼中有丝许晦涩,半垂着头没有答话。
  张皇后冷笑一声,“当年事你俱已查探清楚,可是我却是不尽信的。崔玉华愚蠢不堪,崔莲房恋奸情热,为私利相互勾结做下这档子事我相信。但是如此就将整件事全部推至她们的头上,我却是不相信的。也许,她们不过是做了某人的棋子罢了。”
  不怪张皇后做如此想,单看这些年秦王和晋王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就可以想见这座堂皇宫廷里从来没有停止过争斗。若非齐王自小身子羸弱不堪,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地长大?那两位手段心性俱不缺的兄长,大概会把这位皇后所出的嫡子生生吃了也说不准。
  皇帝端着掐丝珐琅彩茶盏的手就顿了一下,徐徐叹道:“你还是怨朕,怨朕将你拖进这个烂泥坑。怨朕违背了承诺,没有护好你们母子,使得昶儿早丧,使得昉儿自小就缠绵病榻。怨朕行事顾虑重重,这么多年都没有给元凶应有的惩罚。怨朕是非不分,竟然纵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刘家父子在朝堂上逍遥许多年!”
  张皇后早已干涩的眼眶忽然又流出大滴的泪水,复昂起头切齿道:“二十年前我就不报任何希望,这天道不公实在不单对我一人。我空有皇后之名,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人手去调查,但我知道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幕后的真凶。若是没有生下昉儿,我就拉着这些人全部下地狱!”
  有风声吹动宫檐下悬挂的青帘,好似伶人在徐徐拨弄弦子琴,清清冷冷地在屋梁上盘旋。张皇后颓然靠在紫檀木椅子的扶手上喃喃道:“其实我最怪的还是我自己,我知道昶儿心性纯善绝不是恋栈权势的人。他早就想离开这座宫城,只是觉得对不住我的期望,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
  近晚的夕阳灿烂,可以清楚地看见皇后的鬓发已经有些斑白。
  皇帝终于忍了怒气轻哼道:“朕知道,元和七年你因为安姐和昶儿的死一直在耿耿于怀。自昉儿出生之后,便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庇护幼崽一样看谁都像敌人。作为一国之母却不管六宫的宫务,婉拒一切上坤宁宫探望的人,这其中也包括朕。”
  皇帝品尝着酒水的甘醇微微一笑,“昉儿三岁时,朕第一次带他道乾清宫玩耍。他长得像个小姑娘一般文秀,却将一方刚刚研磨好的一得阁云头艳弄撒了,浇得朕一身的墨汁子,他却坐在案几上捂着嘴哈哈大笑。朕那时就知道这孩子身子虽然不好,但是却是个胆大的。”
  皇帝伸出手,却在即将接触到红底缎绣五彩云雁纹袍服时忽然抽回手,柔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要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朕还有一件礼物送与你,你且看看……”
  350.第三五零章 储君
  侍立一旁的总管太监阮吉祥笑眯眯地拍了两下巴掌, 雕了双格如意纹的宫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扬着一张再灿烂不过的笑脸大步迈了进来。
  那人穿了一身西山大营普通军士的青色薄甲,摘了盔帽之后露出的面容更加俊秀文雅气质从容, 虽然身形瘦削但是行动间透露着一股子青年人特有的矫健。他一进来就大礼伏跪于地上,朗声道:“儿臣恭祝母后千秋长寿, 暮暮岁岁有今朝!”
  张皇后简直又惊又喜, 脸颊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就又淌了下来, “昉儿,这半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父皇说你跟着西山大营指挥使裴青去见习了, 我一直担心来着。你怎么好似有些变了, 半年未见竟然长结实了不少!”
  齐王应昉就朗声笑道:“儿臣出了京城的大门, 才知道这世间有多大。裴指挥使和傅乡君一样都是极好的人, 我学了很多的东西。我还去了青州, 特意去拜见了吴起廉老太医和他的夫人。我十岁那年幸得他们夫妻援手,才能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吴夫人还给我检查了身子, 说我已经尽好了, 以后骑马射箭都不妨害了。”
  张皇后的脑袋让好消息砸得嗡嗡作响, “什么已经尽好了, 还有十岁那年幸得援手,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皇帝极为畅意地展眉一笑,“吴起廉为人方正医术过人, 他的夫人更是天纵奇才。昉儿自幼因胎里带来的心疾一直身子不行, 他十岁那年一度体虚得不能起身。我怕你忧心, 就借口将他拘在乾清宫读书, 其实是请了吴氏夫妻悄然进京,二人联手给他做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诊治。打那之后,昉儿的身子骨才一点一点地慢慢好起来。”
  张皇后猛地转过头,仿佛不认识一样仔细地打量幼子。
  怀这孩子的时候适逢太子应昶自尽身亡,她拼着一口心气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安好。但是忧愤郁积难舒,从这孩子生下来的那天起,无数人都说他不能顺利长成。那时她几乎是绝望地抚养着这个孩子,希望他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因为每一天都可能是这个孩子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屋子里的光线充足,齐王应昉站在暗红地缠枝莲纹的织锦地毯正中间,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的康健,面上那股时常萦绕的病郁之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年青人特有的勃勃朝气。一股子精气神充盈着肌理,使得素以文弱著称的四皇子像换了一个人。
  张皇后喃喃道:“为着你不经我同意把这孩子拘着,整整三个月不让我们母子见面,我几乎要把乾清宫的大门敲烂。原来自那时起,你就……”
  皇帝握住她的手,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朕不愿意你再受殇子之痛,其实这些年以来吴起廉每年都有两个月隐居在京城,针对昉儿的身子下方子。宫中御医开的方子都是给外人看的,所以昉儿在慢慢地好转才没有人发觉。前一向,他用了吴起廉最后一剂汤药,朕第二天就把他送到裴青那里操练。这才半年的时间,看看这孩子的变化多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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