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出书版) 第74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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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伟还有很长的未来,不能带病。他要结婚的,未来说不定还要考编。
  母子两个人都去抽血验过了,幸好什么事都没有,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最厉害的传染期已经过了,一家四口里三个人安然无恙。
  见夏爸爸的大三阳就像天降一般,往前解释了二型糖尿病,往后,写就了命运。
  妈妈原本正更年期,为女儿不听话闹,为儿子不成器闹,为老公多年在单位升不上去闹,再搜罗搜罗记忆,为二叔二婶闹,为多年前那个“单位里跟老公出差聊天的小卢”闹……
  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那也是陈见夏五年后第一次回国。她从上海飞,一下飞机直奔医院,爸爸正在做常规ct,她赶到的时候,爸爸自己下了床,走出ct室的大门,看上去如此健康,脸色都是红润的,无法想象在这样一张做了一辈子科员的和气老头的皮囊包裹下,有些器官正在腐化老去。
  肝硬化是不可逆的。他们都知道,谁也说不出“会好的”。
  “是我耽误了你,”见夏爸爸平静地说,“你在国内的时间比较多吧?我听你偶尔提起过,你同事都削尖了脑袋想被往外派,就你回来了。你放心,我没跟你妈妈说,你妈还以为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新加坡呢,她要知道了,肯定心里没数,有点事儿就得把你往回喊,要不她心里不痛快。她不使唤你,就不会痛快。”
  陈见夏被戳破假面,难堪地偏过头,咬住嘴唇。
  “她那人就那样,照顾我、照顾家的时候连自己都不在乎,命都往里面搭,所以在她心里,把你搭进去也正常,就该这样,养女儿不就是照顾人疼人的吗?”
  见夏爸爸叹道:“爸爸都知道,你一直在上海。你不想回来。”
  不只是不想。她见了外面的世界,却并没有很喜欢,不肯承认罢了。
  爸爸给她找了个体面的理由。
  她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在爸爸腿肚子上按了一下,很久很久,那个指印迟迟都没有回弹成原状,仿佛那已经不是富有弹性和生机的腿。那是一坨橡皮泥。
  病痛与衰老,就这样袒露在她眼前。
  “我当时以为天都塌了,我刚工作,我还没积蓄,爸……我不怕你死,我怕你治病我拿不出来钱,丢人。我必须在公司站稳脚跟,我不能总请假,我——”
  残忍又真实的话只能和亲人讲。
  见夏爸爸笑了。
  “那你爸的病还真就停下来了,争气吧?”他说。
  的确争气。
  陈见夏的爸爸在之后的几年间都没表现出什么问题,提前办了病退,钱没少拿,清闲了,提前进入老年时光,读报、下棋、养多肉植物……仿佛突然就好了,大夫都说,这种不可逆的病,意志力最重要,有些人一两年就恶化到不行了,有些人,十年还跟没事儿似的。爸爸以强大的意志力把这个病给弹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因为死亡期限而感到了自由。
  一辈子逃避、懦弱,在办公室不出头,在家里不管事,唯一一次出格,是忽然说,想写个遗嘱。
  郑玉清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看来自由还是有限度的。
  人生下来,万般不由己,唯一确凿无疑的,只有死亡。死亡是终极的公平,所以人类一切努力、希冀、理想都是在刻意装作看不见结局的情况下努力挣扎,挣扎诞生了艺术和哲学。
  “爸,”她胡乱问问题,“你后悔送我出国吗?”
  “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
  “出不出国,你也不是个能待在省城的孩子。”
  “这么说来,”见夏自嘲地笑,“我妈说得对,幸亏有小伟。我当初还闹你们偏心,其实,幸亏有小伟。”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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