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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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鸡又叫一声,常大耳才说:“嘿,我这一逃……”
  “我一逃,竟然交了个好运,遇到了我婆娘。她也是个外逃的流民,办不起路引,也不敢往县城去,尤其还是个女流民,就常常避着人走……我帮她赶走了一个跟着她的无赖子……她是个大脚,她们那里最嫌弃。但是我觉得她走路稳,多好。她说天下的男人都打女人,我就说我从不打,因为我娘就是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常大耳的表情甜蜜了起来。不止是才子佳人有爱情,这些土里刨食的下等的村夫村妇,也有。
  “我寻思着也许别家待人厚道些,就紧接着,我俩一起跑到了一个叫德顺的村子里,给一家于姓老财做工。她在厨房忙活,我做长工……”
  常大耳没有说下去,英子看他的脸色,也不敢问,只是听到从他的嘴里恶狠狠挤出一句话:“天下的地主老财,原来是一样德行!”
  他嘿地冷笑一声:“英子,原来这钱家还算仁厚的!我媳妇,可就折在于家了。为了我们辛辛苦苦攒的六亩地,活活打死了我媳妇!”
  然后他就站起来,走开了。
  地主老财们,想要不败落,那就要苦心孤诣的不放过任何一亩可以增加的地。这,大约也是“节俭”、“勤奋”吧。
  这时候,天亮得有些火候了,清晨的味道重了起来。英子看见两个一胖一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前后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长工们说的,的确一个像梭子,一个像钉子。
  胖的,钱老爷。头脚两头细,只有中间肥,活梭子。钱老爷,为人也像梭子。对上对钱孙氏,总是明里恩爱背面诽谤,对下对长工,都是苛刻无情,转脸翻眼。只有对中间的一些还要大幅利用的人,比如能生孩子的张若华,比如能尚且能让他享用青春躯体的英子,他就和蔼许多,只是这和蔼也有限度。
  瘦的,钱孙氏。脸圆身子瘦,越往下越是扎人。钱孙氏,为人也像钉子。明面上,笑眯眯,对着钱老爷,还能偶尔显温情。对下对张若华长工英子,按照对她的重要程度来苛刻尖酸。英子最末,所以是被钉得死死的,常受支使。
  英子想笑,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笑太太。又怕自己刚才和常大耳的闲坐被钱孙氏和钱老爷看了去,连忙走到一边,开始扫院子。
  第二年的五月,钱家从上到下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张若华的凄厉呼声响了起来——她那鼓得出奇的肚子要生了。
  钱孙氏激动地手直哆嗦,直勾勾地立就在里面泥像似的等着。
  钱老爷这个老童生,竟然脸上也有了光彩:“我听到了,哦听到了!”
  “还没生呢,你听到了个啥!”
  钱老爷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念叨着:“多敞亮的哭声,定是我家的儿。只有男孩的哭声才这么敞亮。”
  即将老来得子,他比中举都还高兴。
  度日如年了一会,里面响起婴儿重重的哭声,只是这哭声有些重叠。稳婆出来了,先是说:“女孩——”
  “啊!”一声惨叫,钱老爷和钱孙氏合力地凄惨地喊了起来,一下子面如死灰。
  稳婆定了定神,才继续说:“女孩,并一个男孩。恭喜老爷夫人,是龙凤胎。”
  钱老爷的面色立刻红润了,钱孙氏也立刻堆起笑,问:“男孩几斤几两重?活泼吗?”钱老爷也期盼地看着稳婆,同等着答案。
  稳婆做出虚掂的样子,比划了一下笑道:“知道您二位的念头,那是个我近年见过的最有分量的大胖小子!”
  钱孙氏以第一功臣自居:“这是我不断让张妹妹进补的缘故。”钱老爷也咪咪笑,难得发自内心地交口称赞钱孙氏,恨不得立刻进去抱儿子。
  英子有些急,一直插不上话。只是这个时候,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实在才着急,这才鼓起勇气,嗫嚅道:“那、那么大个小子,那个女孩儿也好嘛?张姊姊到底怎么样了?”
  胎儿过大,的确老娘要吃大苦头。钱孙氏立刻唾了她一脸:“呸!没得提起晦气的东西干嘛?快快快,让我进去看看我儿子——”
  按典妻的规矩,儿子一生下来,就和张若华没有丝毫关系,她只是一件为生下儿子而租用的器具,而孩子这个产品,自然是钱家的,也等于钱孙氏的儿子了。
  英子抹掉唾沫,眼眶有些红,但是她还是少有的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跟在钱孙氏后面进去了。英子跟在钱孙氏身后,偷偷摸了摸怀里。
  照例说男人不该进刚生产的产房,何况是读书人钱老爷。但是听到那个儿子,钱老爷不顾别的一切了。他一定得亲眼看看钱家的种。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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