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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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关系的呢。
  一年前?两年前?池一一下子说不清楚,但她记得见到李宵的那个中午。
  她爸欠下一屁股债去死以后,她妈池莹被迫卖掉了家里的房子,走投无路之下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她当时为了开始下一段婚姻留给前夫的儿子。
  可是男人哪里值得信任,没过几年就不知所踪。也许是靠着吃百家饭,又靠着被一个好心婆婆养了几年长大,老人去世后他彻底无依无靠,早早就辍学去做工了。
  那是夏天的一个中午,池莹带着她跨越一座城市来到一个家具作坊。烈日蒸腾下此起彼伏的刨木声盖过蝉鸣,有人喊了好几声李宵的名字,他才从里屋走出来。
  池一对李宵的预想,参考于她同校那些几近被开除的坏学生。游手好闲、骂脏打架、品行教养极差……随着车辆驶进南镇越来越狭窄的道路,她脑海中的辍学打工仔形象又变成了唯唯诺诺、无知无能的草包类型。
  但看到李宵的第一眼,她的轻视与恶感就消散了。
  时隔多久池一回忆起来,依旧会记得那一刻,他就像一只白蝴蝶从粉尘漫天的昏暗工厂里飞出来,纤长、纯净、美丽。天井的一束阳光正好落在他易折的外壳上。
  蝴蝶用手背擦了擦汗,莹白的翅膀沾上一道灰。
  池家人都长得高,饶是如此池莹也要仰起头来看他。她上前捏捏李宵的手臂,感慨:“长这么高了。”
  李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池莹走的时候他甚至都还不记事。
  然后池莹就开始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向他倾诉自己组织了一路的半真半假的故事。
  池一站在后面打量着这张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脸,想着他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的、亲人一直在离去的、比她还要可怜的悲惨人生。
  他其实长得挺像池莹。
  尖脸薄唇,鼻梁窄挺,面部表情总是不多,所有的神态都集中于那一双细长的眼,眼头尖尖地勾着,显凶相又显多情。
  池一读不懂他的态度,见他始终冷着脸,以为她们今夜会露宿街头。
  可是李宵最后竟被说动了。
  于是她们就这样怪异地住进了李宵那个婆婆留下的房子。那间甚至只有一个卧室的老旧房子。卧室里只有一张窄床和一张更窄的折迭床,现在分别成为池莹和她的。
  ——哦,她想起来了,应该是两年前。那是她毕业后的那个暑假的尾声了,她刚成年,没有打算再接着读书,却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做些什么。
  她度过了最空闲的小半年,李宵在作坊干活,至于池莹——池一向来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许又去哪里跳舞喝酒了。目的达成以后,她根本不在乎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大部分时间都是池一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躺着无所事事地乱想,想过去、想未来;又或者,琢磨李宵。
  她原本以为李宵寡言的性格和漠然的脸色只是对生人,但住进来这么久了,他还是这样保持着着生分的疏离。如果说他是后悔了,但他又心甘情愿任她们霸着他的房间、吃着他做的饭菜。甚至,他似乎也察觉到这些尴尬,刻意早出晚归以周全她们的自在。
  每一天池一睡到中午才起,厨房桌上一定有李宵留的纸条:粥/玉米在电饭锅里。
  如此种种,池一觉得李宵这个人简直有种神性。
  引人亵渎。
  她在屋子里东摸西看。卧室、厨房、卫生间都窄小拥挤,稍微宽敞的客厅又同时承担了晾晒衣服和堆放杂物的功用。淡绿色墙漆很多已经剥落,墙腰以下被薄薄的护墙板围住。缝隙里还能看到已经淡去的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小贴纸。
  灯具是老式玻璃的那一种,因为灯罩里落满了灰所以很昏暗。通往卧室的门框只挂了一块带流苏的大花布——李宵说那是婆婆自己绣的。
  门框上的数字在120那里重重划了一道,又在150那里重重划了一道,但是划到170就停止了。旁边有一个李宵自己做的大矮柜,摆放着他需要用到的各种工具。
  很多的角落,这样那样的矛盾的组成部分。池一得以窥见李宵不乏波折的成长痕迹和他们努力经营的生活状态。她实在是恶劣,即便如此,也更好奇他的离轨、他的失态。
  之后的一个春天的夜晚,池一在楼下看到池莹从一辆陌生的轿车上下来,俯身和驾驶座上的人亲昵地耳语。再然后,池莹就不打招呼地消失了。
  池一拿着那部毕业以后池莹终于淘汰给自己的手机,再拨打她的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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