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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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知道大房跟他的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但说起来,皆是因她肚子不争气。生一个,是女儿。生两个,是女儿。生三个,还是女儿。
  头两年,他与她其实也还算恩爱,他有才,她有财,又都是潮州出身,堪称良配。成亲前也去算过命了,说她是旺夫命,果然,成亲后,他中了举人中了进士成了翰林中人。
  若说有不足,便是她养不出儿子。他倒没什么,反正还年轻,家里长辈却不乐意了,连王氏一族的族长都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来训话,说再不添男丁,便要去旁支的兄弟家给他抱养个儿子回来以传宗接代。
  祖母便又去找人算命,还是那个算命先生,说夫人命中无子,哪怕生一车,也必然都是女儿。祖母当机立断,当年便给他讨了三房小老婆,顺带着给他爹也讨了一房。他家早年家贫,父亲无力纳妾,只得了他一个儿子,是以母亲在祖母面前至今抬不起头,哪怕独子争气,在婆母面前还是要处处小心说话行事,生怕被无故训斥,在媳妇们面前没脸。
  总之,他的小老婆们不负众望,不过三年两载,各人都养了儿子。当中以三房尤为争气,胎胎都是男丁。这下更证实了大房是个没本事、养不出儿子的。
  大房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也回娘家诉苦过,谁料却被她娘数落:“谁叫你一肚皮都是雌货?有什么法子?你养不出儿子来,还能怪旁人?”毕竟是亲娘,又安慰她道,“你怕什么!即便你生不出儿子,他是读书做官的人,最最看重名声的,断然没有停妻再娶的道理,哪怕他纳再多的妾室姨娘小老婆,你总是她王家的大婆,怕什么?没有咱们家,你叫她们喝西北风去!你身为大婆,须得摆出大婆的谱来!你要晓得,将来他升了官,封诰命的只能是你这个大婆!”
  他躺在床上,见大房始终委委屈屈的,便笑道:“祖母也不过是想要王家人丁兴旺而已,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潮州人……又是这样的门楣,若是养不出儿子……你也不用同她们计较,她们即便生再多的儿子,也撼动不了你一分,在我心里,你哪里是她们能比得过的?”
  毕竟,当初为了攀上这门亲事,可是连祖父给定的褚家的亲事都给退了。同样的话,他从前安慰她时也说过几回,不知为何,今日这一回尤其有分量,言罢,自觉得心内苦涩难言。
  不能深想,想多了又要生出怒气来。
  大房高兴了些,扭扭捏捏地上了床。他又道:“我明日要入宫,你早些喊我起来,莫要误了时辰。”翻身向里睡了。
  大房心中也是欢喜,知晓七品的翰林编修是无有资格入宫面圣的,必是自家的夫君学问好,会做人,为顶头上司所看重,才得了这个机会。然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他已睡下了,亲娘花了许多银钱替她求来的生男秘方便没有机会用上一用了。
  次日四更天,大房喊他起身,伺候他穿衣洗漱,及至出门时,天还没亮,见他绷着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问:“到底为了何事入宫?”
  他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掌院大学士褚翁近日新得了一幅古帖今日呈给陛下御览,陛下开恩,叫褚翁带上院中诸人入宫一同赏鉴。褚翁原本打算带上三二个资格老的得意门生去,谁料其中一个得了急病,褚翁觉得我于字画上也还略有些见识,便叫我补上那人的空缺。”又带了几分自矜道,“这一回,陛下必会有赏赐的,赏赐倒也罢了……能得褚翁青眼,于前程上却是大有益处,等着瞧罢。”
  待皇帝散朝后,掌院大学士褚良宴带着三五个翰林官儿携了古帖入尚书房等候。少时,皇帝入内,众人叩拜。褚良宴呈上字帖,众人立于皇帝身侧赏鉴,诸人各有见解,皇帝与褚良宴一面听一面点头。待到他说话时,皇帝笑问褚良宴:“这个看着倒有些面熟?”
  褚良宴躬身才要说话,却从门口跑来一个清秀少年,大约十二三岁,那少年径直跑到尚书房内,身后跟着的小黄门都不及通报。皇帝并不怪罪,只笑嗔了一声:“你这猴儿,倒吓了你阿翁一跳。”
  王春树便晓得这是皇孙阿章了。太子病弱,已过而立之年却无子息,三皇子尚未成亲,迄今仅二皇子有所出,其中以嫡长子阿章最受宠,这也是他为何敢闯尚书房的缘故了。
  皇帝见阿章头顶上冒着热气,便笑问:“你跑到哪里猴了?冷天里竟然能猴出一身的汗。”
  阿章得意笑道:“适才随了三叔在御花园的林子打鸟,三叔带着我射下两只鸟儿,说等明年我生日时再送我一张好弓。”
  皇帝笑道:“你三叔事情多,你也有书要读,这般大了,岂能成日里光顾着玩耍?等过两日阿翁得了空闲自会考问你的功课,若是过不了阿翁这一关,可得仔细了,收缴你的小弓还是轻的。”
  众人便笑。阿章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娇卖乖:“好阿翁,好阿翁……是我好不容易射中两只鸟儿,想请阿翁去看一看。本来三叔当场就要生火烤鸟肉吃了,是我求他暂且忍上一会儿的。”
  众人掩饰不住,齐声笑了出来,皇帝也撑不住发笑:“你三叔从小儿就是个混世魔王,上树爬墙摸鸟窝等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还有一回不知哪里抱了只狼来偷偷养了一阵子……”笑了一阵子,却又喝道,“你若敢学他,也得同他一般经得起抽打才成。你去问问他,他小时候被你阿翁抽打过多少回?”
  ☆、第83章 侯小叶子(二十)
  褚良宴上前笑劝:“今儿日头好,风也不大,倒不甚冷。陛下何不移驾至御花园走动走动?日后再赏鉴这字帖时,臣等自是随传随到。”
  皇帝点头应允,牵了阿章的手,笑道:“众爱卿不妨随朕一同前往,去御花园走上一走。”
  行不多时,诸人随了皇帝到得御花园,远远地便能看见前面的林子里头站着一个人,那人金冠束发,身穿五爪坐龙白蟒袍,腰束玉带,脚穿皮靴,肩上斜斜地披着紫貂毛领的披风,此时正负手看两个小黄门角力,负于身后的手里还拎着一张大弓。
  小黄门先发现皇帝一行人,慌忙停手,远远地跪下叩头,那人便也回过身,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笑唤了一声“父皇”。
  王春树张了张口,忽然就在喉间轻轻笑了几声,其后随了众人一同给三皇子怀玉行了礼,固然身子有些轻颤,手抖得尤其厉害,但却也没出什么丑。一个与他交好的同僚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咯吱咯吱咬牙做什么?冷么?”
  他说不出话,牙关咬得铁紧,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口一阵热一阵冷。再之后,皇帝的话也罢三皇子的话也罢褚翁的话也罢,已全然听不进去,眼睛里只能看得到立于皇帝身侧的三皇子,看他与众臣子说话,看他一面听皇帝训斥,一面与阿章眨着眼睛笑。
  那一日在潮州食府看到他相貌时便觉得此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端的是好相貌,如今再看,便晓得他的长相必是随了他那西域来的生母乌孙贵妃。他相貌上不大像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双眸子里令人不敢直视的凌厉与凶悍与他的皇帝爹爹却是一模一样。
  因三皇子头上的金冠在日头下太过晃眼,亮得人眼睛生疼,他便垂下头,轻声笑了又笑。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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