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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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用到哪里去了?”
  云舒没有开口回答。她开始害怕,担怕眼前好像骤然间变得极其遥远的薛霁一回头就把答案对办公室里的男人和盘托出,然后姨父立马扎到医院去找母亲的麻烦。
  但此时此刻,薛霁做何感想呢?
  是怀疑、是无奈、或是疲倦?
  “好,云舒。我知道你应该很讨厌被讲道理。”
  “不写作业、逃学、上课玩手机,我没有按照校规没收或者让你写检讨,并不代表它们不是错,也不代表这是我对你践踏这些规则的默许,只因为我是个不再奉行矫枉过正的人。”
  “这些事坏吗?它们都是坏事。不过你现在并不清楚它的伤害究竟会在今后什么时刻表现出来,可能是高考,也可能是你进入社会工作以后。它们都是你为现在一时放纵要付出的代价,可惜现在不一定能懂得,我说出来你可能也会觉得是我在哄骗你,你是个倔强的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这样的错,老师愿意陪你慢慢地改。”
  “但是偷盗不能算在可以慢慢改的这部分里面。它代表着你的行为,直接对他人造成了伤害。你的小错,或许可以说只是不去选择为善,但偷钱是从恶。从善如登而从恶如崩,对吗?因为它会成为今后你一次又一次逾越善恶边际的捷径。”
  薛霁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得好像在害怕语气再重一分就把云舒融化了。
  “我们不要放任自己的一时懵懂铸就缺口,好不好?”
  她来时海面上有风来,月轮圆满,水面融溢清辉。
  云舒顷刻间自杀式地丢弃了自信,她的手指搅在一起,抬头看一眼薛霁的脸,心中踩空,觉得好像每种情绪都有,均能抽出其丝剥出其茧,总之尽是她斯文的失望。
  “我晓得,我当然晓得呀。”
  云舒意图紧紧拽住急流中漂摇的水草,她把一双手伸到薛霁面前。
  “这叁千块是暑假时我和姨妈还有妈妈做手工赚的。”
  仍然干净却不比从前漂亮的手,再不能担起从前恍若漂浮绿蚁、薄如蝉翼的玉盏那般美好譬喻了。
  “他从姨妈那里把钱抢走,现在倒说是他的。我拿回来充到我妈医院缴费的卡里去了。”
  “薛老师。”云舒舌头平平的方言腔调听起来就好像舌尖蘸了白砂糖,可语气却是背道而驰着很苦涩的:
  “薛老师,我没得骗你。”
  只有一枚浅棕色的痣仍旧点在食指上,好像缄默地见证过她如何把自己扎伤、愈合又磨出熟练工那样淡黄色的茧,作一段无声但既冤既屈的自白:
  “真嘞。”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
  “这次关机了?”
  走出教学楼时雨还在下个不停。薛霁撑起那把李富国搬离时弃置在办公桌角落的黑色大伞,伞架砰的一声张开,银色字身加粗过的文道楷体蕲江丽景大酒店。钢筋铁骨,声音结实得像在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搭起了一尊帐篷,一处安身的避难所。还好那户嫁女儿的人家烟花放得早。
  “她说和姨父吵架,怕他和以前一样气不过又动手,就带着小旭回镇上去堂姨家去了。刚刚接到他电话,可能要去撵她。”云舒把手机还给薛霁,心里依旧是乱糟糟的一团麻,穿不清楚。直看见薛霁心没完全放下的表情,才想起来解释一句:“小旭是我姨夫姨母的儿子。”
  本可以直接说表弟的,但云舒实在不剩工夫去厘清这些毫末了。薛霁从办公室抽屉中极自然地抽出信封时那画面还历历在目,粉红的一百元钞票躺在信封里,像被撬开后的蚌肉。用她们的方言形容,那是一登钱。
  她数出叁十张来递给男人,用大惑蒙解的语气讲,难怪今天晚上校自律会搜查学生书包里的违禁物品,倒发现云舒一个小孩儿身上揣着这么多现金。
  姨父的眼睛从她真丝衬衫的胸口滑到信封口,两手一伸取走了钞票,复清点了一遍才说:剩下的那部分,作为云舒的监护人,他也可以代为保管。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薛霁站起来送客,一老一少两个门卫看没什么情况早先一步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叁人。临别前,薛霁顶恭敬地弯腰要和姨父四手相握,他仓促地把钱一揣兜,匆匆讪笑。薛霁送姨父出门,好像他帮了自己大忙,看不见表情。而云舒还把拳头捏在袖筒里,听断断续续的对话从门缝挤进来。
  “……外面雨大,”薛霁说,“我替您约辆车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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