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赤崁古楼(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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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这里往西便是台江内海,海潮可直达城楼之下,登楼远望,可遥观内海尽头的王城。向晚时分,半没入海面的落日映照出砦墙堡垒的黑色剪影,彷彿王城就沐浴在夕阳红光之中,因此过去曾有「赤崁夕照」的美景之说。
  如今台江内海淤积成陆,此刻我倚着栏柱往夕阳的方向远眺,只见建筑物櫛比鳞次,错落在曾是台江内海的区域上,颇有沧海成桑田的感触。
  走到文昌阁南面,我凭栏俯视着底下那口井,然后抬起了头,视线往前延伸向远方。
  「你在看什么?」
  毓璇看我望得出神,出声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如果那口古井内真的有密道,那会通往那里?以前从这里往西就是台江内海了,与安平古堡之间是一片汪洋。就如同何昊雄教授所说,以当时的技术要开凿一条海底隧道,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如果密道不是通往安平古堡,那到底通向了那里?」我说。
  毓璇听我这么一说,「噗嗤」了一声,好像在嘲笑我竟然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传说。
  「你真的相信古井里有密道啊?」毓璇问。
  我可不认为「古井里有密道」是荒谬不可信的事,虽然陈文钦教授也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我相信何昊雄教授,既然他认为有其可能性,就绝不只是无讥之谈,纵使目前并没有任何可信的证据。
  我不想在「古井有无密道」的议题多做争论,赶紧转移话题。
  「关于天地会手札里那段描述郑克臧夫妇埋葬地点的文字,你有没有什么看法?」我说。
  毓璇是中文系学生,或许对文字的敏感度较高,我不只单纯想转移话题,而是想听听她对这段文字有无其他解读。
  「那段文字写得很白话,字面上的意思也很浅显易懂,都只在阐述郑成功三代对台湾的经营,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某个地点的描述。『承天擘海』,擘有策划、处理的意思,『承天擘海,威镇东南。』是说郑成功承奉天意、经略海上,威震东南海域。接着写延平三世开闢台湾、护明皇祚。然后『拓土七鯤,建兴圣庙。』两句则分别描述郑成功与郑经的功业。七鯤身的开疆拓土,象徵郑成功于台江内海兵战荷军、收復台湾,『建兴圣庙』则指郑经时期建孔庙、兴礼教。最后述说郑氏三代忠魂受到万民的崇拜与祭祀,这里确实转折得有些突然,前面都在阐述郑成功三代的丰功伟业,但写到兴建孔庙之后却突然笔锋一转,说什么残躯永远伴随忠灵、共享万民崇祀。」毓璇说。
  毓璇的看法与我相同,昨晚第一次听到这段文字时,对于最终那一句,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不过倒过来想,如果前面这一段文字真是描述郑克臧夫妇遗骸的安葬地点,那么最后这一句反而是再合理不过了。写下郑克臧夫妇的长眠之地,然后说他们的遗骸与灵魂在该地享受万民祭祀。」我说。
  「可是后人都不晓得郑克臧夫妇遗骸安葬在何处了,那来得万民崇祀啊?而且就前后文连贯来说,最后这句可不一定单指郑克臧夫妇,更像是在讲郑成功与郑经,又是孤臣、又是忠灵的,而且前文描述的功业大多完成于郑成功与郑经这两代。」毓璇说。
  我完全同意毓璇的看法,与其说这段文字描述郑克臧夫妇的埋葬地点,不如说是两代延平王的长眠之地。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而且最后这一句还有个奇怪之处。依据民间习俗的说法,人有三魂,分别是主魂、觉魂与生魂。人死后生魂消灭、主魂会再入六道轮回,至于主导感官、记忆的觉魂则被引至牌位供奉。所以墓地埋葬遗骸,牌位接受祭祀香火。可是最后这一句却说残躯伴随忠灵、共享万民崇祀。」我说。
  「会不会郑克臧夫妇安葬在供奉郑家人牌位的地方啊?这样遗骸与牌位觉魂就同在一处,残躯就永伴忠灵了。那个地方有供奉郑克臧的牌位?」毓璇问。
  昨晚回到宿舍之后,我也曾思考过毓璇提出的这个可能性。
  「有三个地方,一个当然是郑氏家庙,另一个是延平郡王祠,但延平郡王祠的郑克臧牌位是近代才祀奉的,所以不可能是指那里。最后一个地方比较少人知道,就是沙淘宫。何昊雄教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沙淘宫供奉的沙淘太子又称为大太子,后人误以为那是三太子李哪吒的大哥金吒,其实沙淘太子是指郑克臧。郑克臧虽被立为监国,但尚未继任延平郡王就遇害了,所以民间都以『大太子』称之。沙淘宫就位于三百年前还是海岸线的西门路上,就是陈文钦教授所说,相传郑克臧遗体被冲上岸的地方,我们明早再去郑氏家庙和沙淘宫看看吧!」我说。
  虽说如此,但我并不认为在郑氏家庙或沙淘宫能得到答案。既然今日已无人知晓郑克臧夫妇遗骸的下落,就算真的安葬在这两个地方之一,我们也别期望能问出什么结果。
  我继续倚着文昌阁回廊的栏柱,享受着向晚温和的夕照以及迎面吹来的暖煦微风,漫无目的地俯瞰着赤崁楼园区、俯瞰着园区大门前的道路、甚至是对街的祀典武庙。进行户外教学的学生团体正在整队上车,游客也大多已经参观完毕,准备体验附近的着名小吃。
  园区内的喧嚣大减,反而园区周遭的小店即将迎接扰嚷。对街祀典武庙的宫墙旁,一位眼戴墨镜、身穿黑色背心与牛仔裤、体格健壮的男子,正端起相机、看着取景窗,如砲管般的广角镜头由下而上朝向赤崁楼,似乎准备在离去前为这座楼阁拍下最后一张照片。
  ※
  夜幕低垂,天空已由橙红转为靛蓝,毓璇和我仍在赤崁楼园区内逗留。
  赤崁楼是台南市少数夜间开放的古蹟之一,在亮丽的灯光照明之下,楼阁多了一份神秘感与现代感,与白日古朴的风味大异其趣。正值郑成功文化季期间,楼阁前举办了夜间音乐会,演奏着台湾传统歌谣,美妙的乐音吸引许多市民前来聆赏,毓璇和我自然也捨不得离开,直到九点鐘演奏会结束。
  「肚子饿了吧!隔壁巷子里有家小吃店,它的锅烧麵很好吃喔!我常常特地从学校骑单车过来这里吃晚餐。」毓璇说。
  当我们走进毓璇说的那家小吃店时,店里的电视正播放着歷史学系发生命案的新闻。看来警方并没有对记者透露太多,至少新闻没有提到警方曾侦讯了两名学生的消息。
  稍后店员端来了我们点的锅烧麵与水饺,麵的外观看起来相当家常,配料也是很一般的鸡蛋、青菜与两块天妇罗。我吃麵习惯先嚐嚐汤头,热汤一经过舌尖、滑入喉咙,那滋味却是令我惊艳。味道虽然与外观一样平实无华,却突显了食材本身的甘甜。我不喜欢食物经过繁复的加工与浓杂的调味,所以这碗麵很对我的味口。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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