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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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说着,身侧迷雾一边寸寸褪去, 便好似流水,一点点由高到低, 朝陆照旋侧爬来。那迷雾淡淡的,每离陆照旋近一分,便浓郁一分,行至中途, 已是灰霭沉沉,卷舒郁郁。
  陆照旋早已习惯虚与委蛇,习惯了所有大修谈笑风生下的步步杀机。或许早在十数万年以前, 她便已然习惯,但那时她从未这习惯竟会应用到明叙涯身上。
  其实她现在想到师兄妹二人如今竟至于此,仍觉十分惊诧,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难以置信。
  她总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从踏上仙途起,她便听训尊师重道、敬爱同门,十数万年前,她绝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与明叙涯如此郑重其事地刀兵相向。
  而奇异的是,她竟如此轻易地、自然地接受并习惯了这一切,一个人竟如此轻易地一分为二,一部分淡然无波,而另一部分则因这淡然无波而更倍感诧异。
  汇向陆照旋的那沉沉迷雾顿在半途,好似无以为继一般,停驻在半空中,迟疑着好似想要回头,迈步试探,却又转瞬收回,又欲反向,再是收回。
  这反反复复中,迷雾不断升腾,不断翻涌,却始终只能在原地周旋,好似在较劲一般。
  而在这反复之中,似终是回头路更好走一些,那迷雾朝来处重又挪动了数丈,仿佛龟行蜗卷,行步迟迟,常人若见了,甚至难看出它是在移动的。
  “落在我手里,总比落在你手里好得多。”陆照旋心平气和地说道,“毕竟我一向比你更听师尊的话,也更敬重前辈,放在你手里是暴殄天物,放在我手里却是恰如其分。”
  明叙涯凝视着她,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比记忆里变了许多,这他本早已发现,可如今还是感到无比陌生、无比诧异。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炽烈如火,仿佛要燃烧一切,若无法燃尽别人,便燃尽自己。她一直说他性格极端而偏激,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极端、最激烈。
  这十数万年里,他曾透过无数个角度观察她,觉得一切都似如昔,仿佛没什么改变。那时他还觉十分有趣,原来任光阴轮转、人世相隔,一个人竟能永远如一。
  但也许那时他便错了。
  变化不在转瞬,而在这十数万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世,在她轮转挣扎的一点一滴,他难以观察,就好似凡人无法看破这迷雾反复卷舒一般。
  待他终于恍然时,一切早已悄然改变,面目全非。
  陆照旋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兆旋了,他那些想都不用想、熟悉到随意便能发挥的算计、套路,也许早已不适用了。这变化是他一手促成,可他却为此倍感生疏。
  她可以如此轻易地面对过往,仿佛当初如薪柴一般几欲燃尽自己的炽烈与奋不顾身,都可以化作一句轻飘飘、风轻云淡的言语,拿来嘲讽他、刺激他、试探他。
  她曾经的痛苦,竟已被她轻易化解,反用作一把锋锐的剑,回头朝他斩来。
  “你说的是。”明叙涯温和地望着她。
  这时,他好似不是她的生死仇敌,好似他们并未有过这十数万年恩怨,哪怕是兆花阴尚未飞升、明叙涯尚未叛师时,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温和、如此亲切的一刻。
  感到陌生的何止是明叙涯?
  但对于陆照旋来说,一切已在这十数万年里淡去了。那最深切的恨、不甘,以及在这恨与不甘中裹挟着的、她曾经痛恨而不愿承认的不舍、珍视、敬爱,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转世中寸寸消磨。
  如果不是清虚境保有了她曾经的无数回忆与情感,并以最真切、最完整的形式全数还给了她,让她十数万年后重温故梦,那么,明叙涯、兆花阴,对她来说便都已是陌生人。
  而距离她离开清虚境,已经有近千年了,在清虚境中最深切的不甘与愤恨,也随着时光渐渐被她认清。
  前世已是故往,今生方在眼前。
  “看来,在这十数万年里,你也变了许多。”陆照旋决定将原话奉还,“倘若是十几万年前,你不会这么平淡。看来问元之位确实给你带来了许多曾经从未有过的自信——师兄,你的自信只在顺境中存在吗?”
  她近乎彬彬有礼地请教他。
  迷雾在两人间逐渐蔓延。就好似薄绢被人展开,细沙被人摊平一般,迷雾一步步延展,重又于满眼遍盈。
  像是被刺痛了什么一般,明叙涯只觉她仿佛毫不留情地在他心上碾了一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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