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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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入学的体检上,他会跟问诊的医生坦承此事。除此之外,只有少数读过报告的老师知晓。
  依靠足够的智力和努力,他选择以相对单纯的校园为主要生活圈,但若无必要,亚麻律总是尽可能减少与他人进行情感交流的机会,以免自己的精神障碍被发现。
  亚麻律身边一直缺乏与之热络的朋友,他的兴趣是阅读,好从书中人物和情节了解情感交流;以及摄影,透过镜头捕捉各种人物表情和肢体反应,作为学习与模仿的样本。进入私立南京大学,他发现加入话剧社,还能透过对他人表演时的表情动作,以及口白腔调,得到更动态的理解,因而每週话剧社的活动,他从不缺席。
  对于自己的气质性精神障碍,亚麻律并没有跟学校老师和同学提起。身体检查也不会特别检查这一项,除了自己小时候诊断的医院之外,亚麻律不在任何地方留下对自己这项身心问题的纪录。但从小时候开始,他的冷漠就被视为一种「奇怪」的表现。幸好几年下来,他早已习惯被当成怪人。
  没人来接机,正合亚麻律的意思,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身上还是带着纪录不同情感反应,该如何表达的札记簿。
  华夏师大位于上海普陀区,靠近金沙江路站地铁站,属于上海市中心。搭乘地铁不超过二十分鐘的距离,就能抵达静安寺商业区,毋寧说佔据上海中心,宛如台北中正区的地理位置,无论往东西南北任何方向,都很便利。
  从浦东机场问了服务人员,搭配从台湾带来的旅游地图,亚麻律背着相机包,拖着二十四吋硬质拉桿箱,决定搭乘地铁。机场到华夏师大附近的金沙江路站要一个半小时以上的交通时间,对于第一次来到上海的旅客,却是最简单而方便的交通路线。
  在广兰路站转车后,车厢里头的乘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元。在机场看到拉着行李,穿着特显体面的旅客少了,更多的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以及各种休间服装的年轻人。带着孩子的乘客也不少,一路上,亚麻律发现大陆虽有对于生育人口的一些法令限制,路上随处能碰到孩子的数量远比台北大得多。
  尤其这里的孩子无论皮肤白皙或黝黑,脸颊多是红通通的,特显粉嫩俏皮。和台湾孩子双颊基本就是和身体其他部位肤色无异,很是不同。
  抱着来上海探索新世界,顺便完成老师交办的任务,间暇再读点书的心态,亚麻律步出班机,他觉得自己踩在上海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脚步都无比轻盈。离开学校,也离开了让他深感压力的环境。
  地铁从地面上的轻轨,逐渐行至地下。窗外景色一黑,不见蓝天白云与绿树。亚麻律觉得轻盈的脚步顿时有点沉重,他没来过上海,他不知道在金沙江路站外等待他的,是怎么样一个世界。
  出站后,亚麻律挑了离华夏师大最近的位置,拖着行李,因肾上腺素的带动而不感疲惫。在花了一个小时观察学校四周环境,他选了离学校有一小段距离,金沙江路站与曹扬路站中间的区域,做为寻找租屋处的范围。这个范围,同时也是黄达提供的资料中汪家五口的居住地附近。说是附近,亚麻律不希望跟个案住得太近,也不希望隔得太远。太近,怕大家见面尷尬。太远,他嫌工作不便。
  黄达提供的资料大体完整,对于汪家人的最后居住地址,黄达表示因为上一次联系已将近一年,不能完全确认。电话号码似乎有换而联系不上,但估计应该不至于搬家。
  若是搬离资料上的地址,黄达希望亚麻绿能透过本来的资料做为线索,找到个案。亚麻律一心祈祷不要发生这件事,他只想轻松生活,可不想在上海除了在学校面对老师、同学,还得在校外扮演一位名侦探。
  寻找房子的过程,比亚麻律预设的方法简单,却也累人。上海租屋和台湾不同,在台湾,房客大可以在网路和社区公佈栏上找到可与房东直接联系的电话。在上海,租屋全仰赖仲介,所以上海遍地都是房屋仲介公司,招牌琳瑯满目,但不透过他们,你无法与屋主直接联系。这另外也说明了上海的房价为何节节高升,因为仲介抽佣一年比一年多,而羊毛出在羊身上,转嫁给房客的租金自然形成年年涨势。
  既然脱离不了仲介,亚麻律只好一家家请仲介带看不同的房屋。上海是个集繁华与古朴于一身的城市,新大厦与所谓的老公房,租金可以差到三分之一以上。
  刚开始,一切问题都围绕在钱上,亚麻律想稍微杀一点价,但仲介开的价格很硬,基本连一点杀价空间都没有。在一个需求大于供给的市场,他们是可以有这样的底气。
  后来,问题不在钱上,而在于体力。仲介带看房屋全靠双腿走,亚麻律本来想省一点住宿费,老公房没有电梯,五楼直上直下得爬楼梯。一些比较新的社区虽然有电梯,但大陆一个社区的范围比台湾大得多,一栋栋、一间间看下来,亚麻律走了半天的路,最后找到一个价格还可以,环境乾净,一楼又有警卫的社区大厦,便和仲介做最后的商谈。
  「可以帮我保留这个房间吗?」亚麻律用手擦去额头汗水,对穿着套装,操福建口音的仲介阿姨说。
  「保留可以,但只能保留到明天。」
  「明天!多保留几天行吗?」亚麻律想起请人帮助的口吻,尽可能模仿说。
  「不行,每天都有人来看房子,更何况我空一天,就少收一天的租金。」仲介的态度很坚决,就跟带看中间,他手机响起的次数一样,他实在不缺眼前这位客人。
  「那好吧!这房间我要了。」亚麻律故作无奈状。
  「好的,那到办公室,我们签合同。」到办公室,签合同的换成一位操广东口音,理了一个清爽大光头的男子。但他也不是屋主,而是该社区多间套房的管理者罗先生,他背后是某一个香港的房地產集团。说穿了,挥汗的都只是大市场中的小螺丝钉。
  立下契约,亚麻律把行李放进屋内。罗先生把钥匙交给他,不断耳提面命,要他收好钥匙,因为他们为了避免纠纷,不留备份钥匙。
  送走罗先生,亚麻律这才松一口气。他从位于二十四楼的套房落地窗向外望,整个社区十二栋大楼和中庭,以及远远望去,座落于都会灰濛濛空气中的街景,亚麻律知道这就是他接下来一年的家,也是执行黄达教授任务的办公室。
  亚麻律打开手提箱,拿出一大叠影印的纸本来谈者纪录。这些纸本纪录皆为印表机影印,是经人整理,电脑打字,而非第一手的手写访谈稿,以及諮商师做的笔记。
  其中四份个案资料有照片,一份没有。亚麻律曾询问黄达这件事,但黄达只表示若能找到另外四个人的任何一个人,就能找到其他人。这五个个案一起生活,就像一个家庭。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治疗的个案吗?」亚麻律曾问黄达这个问题。有趣的是黄达先是点头,然后微微摇头。其实他点头的时候也有点不那么踏实,但亚麻律不在乎这些,因为他觉得这跟自己没啥大关係。他身为教育哲学组的学生,跑来凑教育心理学组的热闹,已经让系上一些人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许多传闻。亚麻律只想低调,而他知道最高明的低调,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来上海之前,亚麻律虽然稍微瀏览了这些笔记,此刻他还不想马上开工。他想出去走走,先认识一下眼前的这个城市。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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