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18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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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尚不料他如此高看自己,以至于连他本人的判断都认为是在自谦,顿时也不觉莞尔,解释得比往常更加详细:“承蒙阿万看得起,不过我虽然不曾与她事先有过配合,但也不算对她全无了解。王允之每次与我见面,必然要夸耀他这个幺妹,阿姊在会稽和她交往,也常常说起她的事迹,因此早预想过符合她风格的曲调。只是她这个人生来不凡,每每能超越人的想象。若非那时受她的剑舞触动,弹弦运指如有神助,根本不可能跟上她的步调。后来王濛跟我说起她的剑舞,用了「神妙飞扬」四个字,我以为是极贴切的形容。”
  谢奕听得起了兴致,也插话道:“如此说来,仁祖与她算得上渊源颇深,在建康往来酬答,雅相友善的传言也是实情了?”
  往来酬答,雅相友善吗……
  谢尚想起两人在淮水边漫步,对方一本正经那句“真石让我多照顾你”,当时又羞赧又好笑的情绪重新浮上心头,耳根不由也有点发热。
  他拿起酒杯,掩饰性地饮了一口,无意间发现谢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手一顿,脸色不防之下变得更红。
  谢奕道:“仁祖饮慢些,这酒后劲足。”
  谢尚放下酒杯,压服住心情,如常笑道:“今日高兴,不觉饮多了些。至于酬答友善,琳琅如今已算正式出仕,交游范围与男子无异,得空之时也会应邀赴会,只是少有空闲,门第又高,素无往来的人家很难见到,似司徒府几名掾属设的私宴她都曾答应过。过两日去司徒府若能遇到琳琅,我会去问问她年末年初的安排。与这样的人物生活在同时代,不能亲眼目睹她的风采,总是一桩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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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有同样想法的不止谢家,还有很多人,可惜他们的想法在咸和四年的腊月都无法实现。
  建康城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她孤身入刺史府剑斩郭默,出补寻阳太守。
  建康沸腾,天下侧目。
  当时谢家正在为谢据准备婚事——谢裒替自己的长子谢奕求到了陈留阮氏女,为自己这个次子谢据则求到了太原王氏的女郎,郡望比阮氏更高一些,是谢家门户地位提升的证明。
  办完这桩婚事,下一个要议婚的就是三子谢安,谢裒对他抱有很大期望。一是因为咸和以来旧人凋零,他自己有希望向上升官,二是谢尚如今很受司徒王导重视,前途一片光明,三是谢安在他几个儿子当中品貌最为出众,即使门第更高的人家,或许也会为了看好谢安本人而同意结亲。
  话虽如此,琅邪王氏还是太过遥远,听到消息,谢裒也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如听传奇故事般感慨万千,好半天才给出一个几十年前就被天下世人公认的结论:“不愧是琅邪王氏,盛名确实不会虚传。”
  说完又开玩笑地抚了抚三子谢安的肩:“我是不指望能得到王氏女为儿媳,阿奴或许有这份好命,为嗣子求娶王氏为新妇。”
  谢安没回话。
  王家显贵自曹魏末年,在中枢亲历了颍川荀氏如日中天、人才济济的时代,对荀家抱有旧情。谢家则是新出门户,在谢鲲、谢裒两人手中才跻身一流士族,对旧族的显赫缺乏直观感受,认为那些是和自家相距不远的家族。
  给谢家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竹林七贤里年纪最轻的王戎,执士林牛耳的王衍,开创“王与马,共天下”局面的王导与王敦。
  在谢家心中,琅邪王氏就是天下第一高门,门阀政治里的当轴士族,所有世家的顶点。
  按真实历史,谢家在谢尚、谢安这一辈还不能联姻王氏,但到了下一代,与琅邪王氏的通婚一下子多达六例。谢尚女嫁王茂之(王胡之次子),谢奕女嫁王凝之(王羲之次子),谢据长子娶王胡之女,谢安长子娶王颐之女、谢安女嫁□□(王导玄孙),谢万女嫁王珣(王导玄孙)。
  也就是说,谢裒六子除了年龄最小的谢石、谢铁,其余每支都与王氏通婚,谢安本人更是子娶王氏,女嫁王氏。即使他后来反悔,让女儿与王家离婚,但隔代又继续娶王氏女。
  只是为了政治结盟,稳固门第,完全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更像一种对于从前无法企及之物的执念。
  如今谢安还没想那么远,对父亲的期望也缺乏实感,听到发生在江州的传奇故事,他的第一想法是——她短期内不会回建康了。
  继而领悟到王家对她的用法一如对她的父亲王舒,是想要让她出外镇守州郡,作为朝中势力的外援。
  不仅今年不会在建康见到她,往后也不一定有机会遇见。
  他的父亲谢裒在建康太久,和很多建康人一样,常常将她视为王家下一代支撑门户的栋梁柱石,未来光耀王氏门楣的权臣,却忘了她还只是名未满双十的女郎。
  提及想娶王氏女,也没有将她视为想要求娶的对象,而是当作妻家里的权势人物,朝堂上的有力臂助。
  谢安则不同。
  他身上还没有支撑家族的负担,又是少年心性,对于年龄相仿的士族女郎,心里想象的是她的容止风姿,才华神采。
  即使以晋人的放达风气,世家女子一般也不见外客,而她这个天底下家世最高贵的女郎却反而成了例外,能够被世人所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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