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弦(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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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玉露想了一会儿,迎着风雪,伸出舌头,舌尖鲜红,是夜色中唯一的亮色,那么天真,那么疯狂。
  “你个傻子,”郭发掐住她的腰,低头吻下去,“给你喝我的口水吧。”
  齐玉露挣脱出来:“我刚吐过,你不嫌?”她用力打他的胸口,他死不松手。
  清甜的滋味蔓延到郭发的嘴里,他吻得热烈,她轻轻回应,一切好像反了过来:“我喜欢你,你吐出来的东西都是甜的。”
  “你恶不恶心!”齐玉露无可奈何地发笑,露出一排芝麻大的牙,全映在他双眼的湖底,她捏住他沁凉的耳垂,忘了情地沉溺下去。
  郭发把她牢牢地锁在臂弯里,险些叫她离了地,她掣住他的衣袖保持平衡,他的嘴巴里浸淫铁锈的味道,像是一个萎缩的钢铁世界,汁水腥甜,却令人上瘾,等松开口,她才发现他的嘴角上泌出了血迹。
  郭发憨笑着,轻轻抹去:“你要咬死我?”
  齐玉露稍稍钳住他的下巴,令他微微开口,他的舌尖受了伤,鲜红一点,是被自己咬破了皮:“疼不疼?”
  郭发抱住她,忍不住跳起来:“活着可真好啊,我过去十年,每一年都要自杀一次,用钢笔尖,英雄牌钢笔,是我给我妈写信用的笔,现在我血管里还有那个鸵鸟牌墨水,老天爷就是让我死不成,看来是有他老人家的指示的,他让我活着出来,好遇见你。”
  “你怎么不穿外套?不冷吗?”齐玉露这才发现他只穿着一件灰淘淘的针织毛衣,袖口和大襟都起了球。
  “你不是说讨厌汽油味儿吗?刚把外套脱了,”郭发的口中哈出悠长的雾气,鼻头和两颊冻得通红,像是抽多了香烟,半眯眼痴痴地盯着她的脸,“齐玉露,给我讲个故事吧。”
  齐玉露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自从郭发在那场雨中对自己说出那句无异于我爱你的话,她对他的感情里,多了一层惧怕,他的爱沉甸甸的,透着热气,让她难以消受;不该这样的,可他的怀抱却像被窝一样暖和,她不想抽身。
  大雪里,城郊外,车没熄火,一男一女互喂着雪衣豆沙,笑着吻着,在茫茫的宇宙里,他们肩头落满细雪,也活像两颗雪衣豆沙;白桦林里,落雪无声,万籁俱寂,可忽然间,一排受惊的鸽子盘旋而过,翅膀的白胜过雪花。
  “1942年,德国进攻苏联,从此双方在欧洲战场展开大决战,德国攻破斯大林格勒,苏联进行全国动员,誓死守卫斯大林格勒。有一个美丽的苏联女孩和心爱的男孩本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为了守卫家园,男孩却响应政府的号召,依然踏上了保家卫国的征程,男孩告诉女孩,他一定会平安回来,分手的那一天,他们一起来到了一片白桦林,在白桦树上刻下了他们的名字。”齐玉露远远盯着那群鸽子,淡淡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郭发没有插嘴,他希望长夜永在,大雪不停,一直静静听着她给自己讲美丽的故事。
  “男孩在第二天就踏上了征程,女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男孩平安,男孩也在残酷的战斗中把女孩作为自己生存的信念,他们都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回到许诺的白桦林。”
  “一次,在对德国的作战中,男孩守护的阵地遭到了德国的疯狂进攻,为了阻止德国的坦克,他打开燃烧瓶跳出战壕,大火吞没坦克和她年轻的身体,他死前的走马灯里,都是她的样子。入冬以后的白桦林依旧美丽,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一百个日夜的等待,女孩只等来了心上人战死沙场的噩耗。天空阴沉而寒冷,空中只有飞翔的鸽子,那棵刻着他们名字的白桦树依旧生长在白桦林,可男孩却永远回不来了。”
  郭发握紧齐玉露的手,单手把她抱起来,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意识到她是个行动不便的瘸子,可却总在许多时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像是小时候妄想掬起水里的星光,总需要全神贯注,内心虔诚,不能有一点造次才行。
  踩着嘎吱嘎吱的枯叶,便走到一棵小白桦旁,郭发眼含笑意,胸有成竹:“你说这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要干啥?”齐玉露捧着冰凉的饭盒,心中却含着期待,“快放我下来。”
  “这棵好,看起来年头不多,没人砍,得活个几十年吧。”郭发俯身,从裤腰带上摘下随身的匕首,吹了吹,刻下他们的名字。
  他的字不算难看,一笔一画,儿童一样笨拙,木屑飞扬,随风雪飘逝:“先写你的名字,你比我重要。”
  齐玉露呼吸一滞,心脏一皱一皱得疼,看他大功告成,再点燃火柴,映着那炙热的火光,刀刻的字昭昭然——齐玉露和郭发永远在一起。
  月光稀疏,把他的眼睫染成蓝色,齐玉露飞快扭过头,两行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哭了?”郭发轻声问,“讲故事的人还哭?真没出息。”
  “雪花进眼睛里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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