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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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形容。但他那双眼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眼睛周围的皮肤都溃烂过,愈合后的伤疤遮住了些视线。”叶渠皱紧眉,回忆着不堪入目的画面,“手腕的皮肤亦是溃烂后愈合的痕迹。我相信,他全身上下都是那般模样。”
  卿如是想象着画面,脸下意识地扭曲了。
  叶渠心底想着,其实外表的可怕并不是最令他无法忘记的。予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人的眼神。
  有着仿佛看破生死的颓丧,眸底透露出的是他仍因放不下的执念与牵绊困顿于俗世的挣扎感。这是个极为矛盾的人,也是个极其可怕的人。因为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这世上除却生死,还有什么可以束缚他?他恨不得有人能帮他解脱,不必死守着一个信念强撑着去活。
  叶渠不明白这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只被自己的信仰吊着一口气。
  “后来女帝发怒,我才回过神,赶紧跪地认罪,但那人双眼和手腕的模样还回荡在脑海里,若去想他浑身都是那般惨状,实在太过恐怖。我好几次想要问女帝如何认识的这人,思来想去也没敢问出口。从那以后,修设祠堂的事再没让我参与过,祠堂建成,起初也算风平浪静,直到几年后,有月氏子弟聚众砸了祠堂,女帝派我处理。那时候我才知道,让我接管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就被埋在宫里。”
  “病死?还是被女帝赐死?”月陇西沉吟道,“或者是到了年龄?”
  叶渠微拧着眉,摇头道,“不得而知。”
  “为何要说他是谄臣?我听你讲后,却只不过觉得那人是在推崇崇文的思想罢了。”卿如是狐疑,“叶老您自己不也是崇文党吗?你应该能明白女帝和那人为何会想要修建祠堂啊。”
  “这不一样。”月陇西接过话,跟她解释道,“不管崇文的思想再如何深远,对于女帝的朝代来说,他都是无功无绩之人,一旦立了祠,就会激起民怨。后几年忍气吞声许久的月氏子弟聚众砸了祠堂就是最好的说明。”
  卿如是沉吟,想了一会便想通了。
  叶渠拈着胡须,叹道,“女帝可以提倡且发扬崇文的思想,但若是立了祠,那就是强行教人去敬畏这样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于女帝统治时的百姓来说,崇文已有些遥远,跟他们没关系。更何况他的思想也不是人人都认同,绝大部分百姓都更信奉皇权至上,毕竟当时尊崇崇文思想的女帝就是高高在上,要让百姓都去认同崇文,如何能有说服力?倘若为大局着想,就不该立祠招惹那些本就忍气吞声受女帝压制的反崇文党。”
  “那后来呢?”卿如是蹙眉,关切地问,“后来那座祠堂如何了?”
  “事实证明,那座祠堂最后都积灰破败,轮到小女帝当政时,就没有再翻修。如今的陛下更是一早就派人将那处夷为平地。真是明君。”最后四字也不知是真心感慨还是讽刺,竟听得尾音微微颤抖。叶渠啜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垂眸回想,不再作声。
  月陇西心底合计着问得差不多了,起码证实了自己猜测中的一个点。他抿了口酒,发觉叶渠情绪低落,便看向卿如是,示意她与自己离开。
  卿如是颔首,与叶渠告别。
  “近期这本手札牵涉案件,最后恐怕要归到陛下手里。我会尽快命可信之人仿制一本给你,拿不到原本,时常翻翻仿本,也当是个念想了,全了你对女帝的忠义。”月陇西低声道,“这酒不错,甜的,你若是有什么苦楚,便多喝点罢。”
  “你们去罢。”叶渠抬眸,感激地看向月陇西,又默然望向卿如是,良久,轻道,“卿姑娘,良人难得,你们得白头偕老啊。须知这世上,有太多命不好的人,遇到的都是人渣滓……”后一句话,几近哽咽。
  卿如是不得深意,但知道他是好心,蹙着眉谢过,并表示自己谨记。
  待走出采沧畔,卿如是才去问月陇西,“为何叶老会由此感慨?你像是知道他的苦楚似的。”
  月陇西摇头,翻身上马,伸手抱她,“我并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谁还能没点苦楚。他好歹也这么大年纪了,经历过的东西太多,如何能不记得些难以忘怀的事?一时悲恸,对你说那些话,也是想让你好好珍惜我。毕竟我这种不可多得的男人,也不是谁都能遇上。”
  卿如是抬眸瞥他一眼,“快走罢你。”她依旧是侧坐,轻靠在月陇西胸膛,脑子里还在回想那位谄臣。
  毫无疑问,那是名崇文党。可女帝应当有分辨,崇文党的哪些意见是于她有益的,哪些意见又是不可听取的。叶渠的劝阻她不听,为何就对那名谄臣偏听偏信呢?
  她隐隐觉得这背后牵扯太多。
  就像月陇西所说,有人布下了很大的局,大到颠覆人的想象。
  忽然想起,来时月陇西说“怀疑当时有崇文党活了下来”的事。她心神恍惚,脑子里闪过崇文温润明朗的笑,又闪过他被拖上刑场受千刀万剐时的场景。
  她猛地回神。自己怎么会忽然想到崇文先生?
  是太希望他当时还活着了吗。
  可,崇文先生明明白白是死了的。就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因为失血过多,又因狂骂皇权精疲力尽,晕过去,又因痛楚醒过来。最后一次晕过去,就再也没能醒。
  死前一刻,秦卿恰与崇文的目光衔接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她:以后的日子只得你自己走,一步也不能踏错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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